租住老屋的记忆
大约在20世纪70年代末,我十多岁的时候,当时在公社(现在叫乡镇)任党委书记的父亲拿着一纸红头文件,具体是县委的还是地委的,我不记得了,只晓得父亲拿着这份文件,然后就东奔西跑,找人托人,最终在县粮食局交了一定数量的粮票,如愿以偿地将我们母子三人(母亲和我两兄弟)从农村粮转为商品粮,成了农村人人羡慕的商品粮户口,同时也结束了我们是“半边户”的历史。
于是在一个夏日,父亲借了一辆解放牌的嘎斯车(大货车)将我们三个从老家带人带家具一并拖到了父亲工作的地方一一望羊桥公社。当时离开老家时,感觉到自己似一蔸树苗连根拔起就要栽到一块新的土地上去了。我们被父亲安排到了望羊桥老街头的一套土木结构的老宅子中。
老宅房东是一位龚姓人家,从老宅中的建筑规模上看,曾经在当地也是大户人家,一连五进的房屋,天井、回廊、阁楼一应俱全,只是可能家道中落,偌大的院子显得衰败破落,头一次走进院子,有一种“庭院深深深几许”的感觉,我们租住的老屋就是这大院中相对较好的东头的两间。
初住进去,母亲就用父亲搬回的旧报纸用面粉熬成糨糊将整个木板墙张贴一遍,原先漆黑的墙面被那个时代热闹的报纸版面覆盖了,顿时房间里亮堂了不少,躺在床上都能看见满屋的领袖人物亲切和蔼的面容。这也让我们兄弟两个增添了许多新鲜和快乐。
其实老屋住起来颇不方便,比如上厕所,就必须穿过弯弯曲曲的廊道和几间房东居住的房间才能到达,并且仅此一处,如急迫之时煞是难堪。再就是饮水,也是极为不便,每天用水要从房东特制的一尊大水缸中舀取,然后担回自己房间的水缸中。房东大水缸的水则从旁边一水泵房中接的。
老屋也许年代久远了,房间里一年四季总是湿湿黏黏的,特别阴雨绵绵的季节,室内的衣服棉被潮的不得了,总有一股霉味,所以一旦天晴,母亲便招呼我们兄弟俩将家里的衣什被子统统拿出去晾晒,被太阳晒过被子一定会让我们晚上舒舒服服美美睡一觉。
不管怎样,总算又安了一个新家。印证了一句老话,父母在哪里,家就在哪里。这对年幼的我们兄弟俩更有深切感受,并一切都是新奇的,同时也是幸福、温馨的。
虽然在父亲工作的地方安排了新家,但父亲因工作太忙,也很少回家,他大多数仍住在公社办公的公房里。但我们随时都可去父亲办公室看望他。
老屋的房东是一个大家庭,算起来有七八口人,生活不算宽裕,但都很和善,平常一些时令的菜蔬总是分给我们一些,还特意划出一块菜地让我们种些小菜。有时我们会像一家人一样在一起聚一聚,打一打牙祭,特别是过年时,我们两家会一起打糍粑、打豆腐、一起煮腊肉,其感觉很是和谐温暖。
房东有两个和我们年轻相差不大的小孩,平常我们就一起上学、一起玩耍、一起上山砍柴,甚至偷偷下到小溪深潭去洗澡。偷偷去洗澡的事是父母严格禁止的,每次发现后都会遭母亲的重重责罚,如不准吃饭,要打屁股,每每这时,我们便快速穿过迷宫一样的廊道逃到房东家,房东家就成为我们的庇护所,也随他们一起吃饭,等母亲气消了便回家。
每年一有空闲时间,母亲都要打扫浮尘,我自从住进这个老屋,就觉得这是一件极其重要的工作,因为我和弟弟多次被老屋顶上的“瓦虱”蜇很惨,所以,母亲也注重这件事,有时一年打扫很多次。扫过的屋顶就干净多了,从此就再无“瓦虱”的骚扰了。
现在想起来,在租的老屋中生活也是清苦的,吃的最多的是红薯,红薯的吃法也是多种多样,有干红薯米煮饭、有炒红薯丝做菜,有红薯粉丝等等,早晨煮饭时将红薯块放进锅里与米同煮,上学时就将煮熟的红薯和腌菜放进书包当午餐,那个时候,大多数的家庭都是这样过的,我们也没感觉有什么苦,更重要的是一家人在一起,生活都是甜蜜的。
一次,我忍不住问父亲,能不能租一套砖混结构的房子,也好改善一下居住的条件。但父亲狠狠地批评了我,说我们不能搞特殊化,这租房是组织上关心长期工作在基层的领导干部而安排的,我们要知足,不能突破标准。看着神情严肃的父亲,我再也不提这个要求了。
我们在这个老屋里租住了五年时间,随父亲工作调动才又举家搬到了新的地方,如此又有三次之多,但条件是越来越好了,不知怎的,现在偶尔在梦中还是回到老屋,欢声笑语依旧。
2023.7.12.于G84高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