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如此寂静
作者 紫露
淑芳闷闷不乐地和衣躺在了床上。刚才与丈夫的微信聊天让她心烦意乱。
妈，您睡了吗？出来吃点水果吧。儿媳小雅在门外轻声叫她。
我躺下了，你们吃吧。
哦，那您歇着吧。妈，明天一早我和大斌要去接货，文昊……
没事，你们去忙，孩子我送。
淑芳拿起手机，打开微信，又看了一遍和丈夫的对话，她感到身子发冷，心似乎也在一点点变冷。她扯过被子裹住了全身，同时，也在心里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翌日，清晨，通往幼儿园的路上。文昊的小胖手被奶奶牵在手里，蹦蹦跳跳地边走边唱着儿歌，太阳把祖孙俩的身影拉得好长。淑芳眯起了有些红肿的眼睛，躲避着选自甜园杂志刺眼的阳光。她低下头柔声地对文昊说，昊昊，以后找个阿姨送你去幼儿园，给你和爸爸妈妈做饭好不好？
不好！阿姨做的饭不好吃，我要吃奶奶做的饭！文昊断然否定了奶奶的提议。
文昊四岁了，上幼儿园中班。小家伙长着胖乎乎的小脸蛋和一双肥嘟嘟的小手，说话奶声奶气的，特别可爱。这孩子在家里就跟奶奶亲，爸爸妈妈他都不太理会。
淑芳的心紧了一下，眼有点发酸。
其实，淑芳不过才带了文昊一年。从出生到孩子三岁一直都是亲家两口子帮着带的。这三年里，三家的生活都相安无事，谁料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终结了平静安稳的日子。两亲家双双驾鹤西去，淑芳就被推到了带孩子的第一线。
淑芳把目光又投到了文昊身上。一年多的朝夕相处已让她离不开这个可爱的小孙子了。其实，一年前她刚接手孩子的时候，文昊就跟奶奶特别地亲。是啊，小家伙身上毕竟有她的血在流淌，血缘的奇妙无法言喻。她舍不得孙子，孩子每一声稚嫩的呼唤都让她心花怒放，那胖胖的小手轻抚面颊的幸福更让她如痴如醉。
昊昊，奶奶得回自己家住了，家里还有爷爷，爷爷也在等着奶奶给他做饭呢。淑芳说着，把拉在手里的小胖手使劲攥了攥。
那我也跟奶奶一起回奶奶家住！昊昊的声音有些兴奋。
乖……淑芳俯下身，爱怜地在那个胖胖的小脸上亲了一口。
带文昊回自己家她不是没想过，之前也跟大斌和小雅商量过这个事。但儿子儿媳的态度非常坚决，说是孩子不在父母身边会造成人为的情感疏离，对孩子的心理健康不利。淑芳也认同他们的观点，所以这事就这么不了了之了。请保姆的事也说过，小两口态度似乎不太积极，其实淑芳自己也不放心把孩子交给保姆，所以，这事也没了下文。大斌和小雅经营着两间店铺，每天忙得脚打后脑勺，没个老人帮着带孩子料理家务还真是不行。可亲家两口子竟这么短命，现在这副担子除了淑芳还能让谁去挑呢？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不是出了这个意外，这天伦之乐自己怕是也享受不到了。淑芳胡思乱想着。
下午，淑芳又收到了丈夫的信息，在那一大段文字中，她看到了两个让她心惊肉跳的字：离婚。平心而论，丈夫爱她，需要她，她也爱这个男人，更不想失去自己晚年的幸福。稳了稳神，她坚定了昨晚下定的决心。
晚上，淑芳做了一桌子儿子儿媳爱吃的菜。七点多，大斌和小雅回来了。淑芳偷眼瞄着他们的脸色，看上去俩人的眼角眉梢都带着喜悦，淑芳放心了。
快去洗手准备吃饭，孩子都饿了半天了。淑芳招呼着。
妈，今天做这么多好吃的？您怎么知道我有好消息要跟您说呢？大斌嬉皮笑脸地伸手去拿盘里的鸡翅。
怎么，今天赚到大钱了？淑芳也笑呵呵地坐到了桌边。
妈，您听我说，小雅有了，咱家又要添人进口了！
什么？！淑芳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妈，您不高兴吗？小雅略带羞涩地问着婆婆。
看你，哪能不高兴呢。妈是没有心理准备，一下子没回过神来……
妈，这回又要辛苦您了，要是昊昊他姥姥姥爷还在……小雅说着啜泣起来。
淑芳给儿媳递了张纸巾，别哭，看伤了肚里的孩子。
小雅擦了擦眼泪，妈，谢谢您，您为我们牺牲得太多了……
淑芳没有言语，她的眼睛也湿了。
妈，我想好了，还是得做做昊昊爷爷的工作，让他过来跟咱们一起住，这样就都有个照应。咱这房子虽说不大，挤一挤也能住下，您说是吧？大斌的目光在屋里巡视了一圈。
这……你知道，他爷爷不愿意过来，说不方便……
妈，明天叫他爷爷过来我们爷俩喝一杯，咱一起劝劝他，不然老让你们这么牛郎织女的，我们也不落忍啊！大斌特别真诚地看着母亲。
先吃饭吧，菜都凉了。淑芳躲避着儿子的目光。
夜，静静的，像淑芳的心一样静。她给丈夫发了一条微信：
老公，请允许我最后一次这样称呼你吧！我同意离婚。是我不好，让你这一年多虽然有老婆却过着单身汉的日子。我们结婚有十年了，也恩爱了十年。但因为孩子，我不能尽为人妻的义务，不能给你家的温暖，再有爱又如何？小雅又怀了二胎，我的归家之日遥遥无期，我不能再耽误你了，或许，离婚就是我们最好的选择……
什么时候把离婚协议写好告诉我，我去签字。
睡吧，晚安！
淑芳睡了，睡得很沉。身边的手机亮了她不知道。那条微信回复里的一连串
“不”字，她也没看见。
选自《甜园》杂志2019秋季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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