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镇夏柳
我爱夏柳,一种刻骨铭心的思恋与怀念……
那年盛夏,我跌入苦难,身处人生低谷。一日,为释然情怀和排解苦闷,怅然驾车百余里闯入了丹凤棣花古镇,依稀记得当时滚烫的车头恰好抵在古镇大门一侧那鲜红的“古”字面前停着,欲同古镇深情地热吻。
车里仅坐着一位初识的她——文学使我们相遇,我们便成了文学爱好者。
烈日炎炎之下,徒步并肩踏入古镇的大门,又漫无目的走向古镇深处,仿佛整个古镇正从地底下冒着一股股无影无踪的火气,毫不客气地漫过身上的每一个毛孔,慢慢吞吞地从脚下升腾到头顶,一路蒸腾着我羸弱的躯体,也煎熬着受伤的心扉。晌午时分,这炙热的天让我窒息,只想拼命闭眼浑浑噩噩地跟在她的身后。
“哇!你看——”
闻声抬眼,顺着她手指的前方张望,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广袤的荷塘——千亩荷塘。赶上夏荷最旺盛的时节,蓝天绿水间全罩着“接天莲叶无穷碧”,满眼的清脆碧绿似乎让我瞬间忘掉了浑身难受的燥热,浮躁的心也恍如得到点化般逐渐凝神安静些许,虽然很短暂。
陡然眼前一亮:这千亩荷塘回环曲折的沿岸竟自然生长着的一排排或是三五株,甚至孤零零的一株柳树。这些柳树其貌不扬,纷纷临水斜依生长着,有的沉郁低眉,有的孱弱屈曲,有的守旧伛偻,粗细胖瘦不一。柳树的干并不通畅秀颀,更谈不上挺拔魁梧了,甚至浑身疙疙瘩瘩而显得奇丑无比。黝黑皴裂着的树皮却颇受夏蝉青睐,不时招来同样脊背黢黑的鸣蝉忘情欢唱——那是生命的赞歌。即使整个夏天的曲调一成不变,夏蝉也不厌其烦,甘于用生命厮守着这种单调乏味,甘愿伴着嬉戏莲叶间的欢声笑语演绎着千亩荷塘在盛夏时节所独有的一道风景。仰望身旁的一株柳树,依岸努力生长的树干尽头生发出千万条粗细不均而翠绿倒垂着的枝条,一律伸向荷塘水面,尽情摩挲着荷塘那水嫩的肌肤,惹得春心荡漾,涟漪此起彼伏。更有那爬满枝条的纤细柳叶,摇曳着迷蒙的绿意,如若一群群调皮的孩童荡秋千似的抖动阵阵,格外清新诱人。
围着千亩荷塘一阵儿漫步,不觉已是汗水淋漓,我们就着一坨儿荫凉处背靠在一棵柳树下歇息,一起仰首闭目养神。我禁不住畅想着古镇在盛夏月夜中的浪漫:迷蒙的夜空里,清爽皎洁的月光洒在荷塘上,轻抚着翡翠片片的莲叶,月儿的倒影在莲叶间摇曳徘徊。月光钻过夏柳婆娑的细枝嫩叶的罅隙,顽皮而深情地撒落着星星点点的万种风情,还有醉人的宋金街,清风街,二龙桥,二郎庙,魁星楼……
忘情甜美的梦幻最终依旧是这一排排或是三五株,甚至孤零零的一株,围着荷塘默默相守的夏柳。心底情不自禁地呼唤:
喜欢你——夏柳——
岂料我竟然把“夏柳”二字喊出了声。
她顿时摇醒我,满脸惊恐而疑惑地问:“你咋知道我是夏柳?我还没告诉你名字咧……”
方悟与她同游半天竟还真没有问及尊姓大名来。心头的呼唤却歪打正着,我羞红着脸神秘地傻笑着,荷塘里荡漾起阵阵涟漪……
即刻精神抖擞起来的我,唤着夏柳兴高采烈地走进了古镇里的一个老宅小院,院里的路面无比干净清爽,院子正中躺着一口全身黑金柚色的大瓮,高约一米多,瓮口硕大,宛若一位张着大嘴在吸纳天地灵气的仙翁。夏柳疾步瓮前天真好奇地探身俯首张望,只有清水满瓮且水平如镜。不禁遐想:这口老瓮或许在晴朗的月夜定会映照着天上的“文曲星”而熠熠生辉吧!靠近南面院墙的角落处蹲着一块毫无规则的大青石,石面上刻着腥红的两字——丑石,在我眼中这石头一点儿也不丑。反倒觉得丑的是那些缺乏发现美的眼睛和心灵。我急切寻觅着那棵小桃树的身影,遗憾的是只看到一棵并不粗大的老柿树。
位于老宅一侧的门楣上赫然刻着:“平凹文学艺术馆”。馆内展示了这位当代文学巨匠的艺术成就,这儿是当代文人的朝圣地和灵感激发地,里边陈列着作家贾平凹先生所有的文学作品,前来参观艺术馆的游人络绎不绝。我和夏柳不约而同地沉浸在先生的字画与一部部获奖巨作的图片简介中良久,迟迟不肯移步……
直到夕阳西下,方才依依不舍地告别了棣花古镇,分别了匆匆初逢在古镇的夏柳。
一个晴朗无比的秋日,我和夏柳再次约会在丹江河畔的“桃花谷”,秋高气爽的江畔,天空格外湛蓝而深邃,万里无云万里天。我们徜徉于江畔长廊,新奇的是这儿江水无比澄澈幽深,水尤清冽,游鱼见底,一江清水静静地随着时光流淌向东并送京而去。江边也有人工栽植的一排柳树,长得分外妖娆婆娑而迷人。尽管倩影绰绰,杨柳依依,可我却无比想念古镇千亩荷塘边的夏柳。我爱他们的古朴自然,自然生,自然长。
也许是为了有意躲避那种深切地思念吧!我牵着夏柳绵软的手儿步入了青竹翠柏环绕点缀着的“桃花谷”深处。因为来的不是时候,谷中漫山遍野林立着正欲蓄势自修而大大小小的桃树,随着清秋将近精神一副叶黄凋落的样子了。无缘于“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的胜景。
好在身边有情投意合的夏柳,依然心花怒放。不知何时起,夏柳挽着我的胳膊,婀娜的腰身碰撞着我滚烫的心儿,耳旁的娇喘使我有些魂不守舍。当我们浪漫穿梭于浓密无比的一片片竹林时,竹林深处阵阵百鸟鸣叫:时而清脆,时而嘹亮:时而婉转,时而铿锵。不见鸟影,只闻其声。驻足凝神细看身旁竹身,触摸着一片竹叶来,翠绿的竹叶长得很似柳叶,细长的腰身,也是片片向阳而生。只可惜竹叶少了柳叶的那种温柔细嫩和谦卑。
在这翠竹鸟语的陶醉中情不自禁地深情拥抱着夏柳喃喃:
爱死你——夏柳——
不容她回神应声,颤抖急切的香唇遮掩了尘世的一切动静,朦胧间柳眉舒展,沉醉中杏目紧闭,快意时鼻翼喘息,香舌恍若古镇千亩荷塘里跳跃欢快的鱼儿,荡起阵阵涟漪……
夏柳唤醒了我的灵感、希望和信念。
多年后,谷雨别春,初夏走近,我独自驾车再次来到棣花古镇。一场瘟疫刚刚过去,只身踏入古镇千亩荷塘岸边,沿岸这一排排或是三五株,甚至孤零零的一株柳树依旧如故,只是更加葱茏、硬朗、自然而坚定。如梦初醒般尽情舒展着苍翠的枝条,奋力生发着鲜嫩的柳叶。
时光已逝,望眼欲穿而物是人非。
依靠在一株沧桑的柳树身上,含泪翻看着手中一本署名为夏柳的小说,一行行醉人的文字荡漾在水面上,波光粼粼,又恍惚间在千亩荷塘的水天尽头凝冻成一方绿洲……
心儿滚烫如初而纵情呐喊:
等着你——夏柳——
夏日的棣花古镇上绿丝绦绦,车水马龙,摩肩接踵,热闹非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