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深处的欲望
山连山，山套山，大山深处还是山。
把山连在一起的是水——岷江。当然，还有公路和隧道。
这就是从成都到九寨沟的路上所见。
从成都出发，经过都江堰、映秀、汶川、茂县、松潘、川主寺镇，到九寨沟，全程460公里许，其间要经过11个山洞或者隧道，大巴车要跑9个小时左右。
这些大山为了欢迎来到自己怀抱的外地人，也还是展示出了优美或者俊美的一面:一会儿是雾绕山间，一会儿是沟壑纵横，一会儿是潺潺流水，一会儿是长桥卧波。尤其是过了松州古城以后，竟然是近百公里的无人区，大巴车在一面悬崖，一面高山的路上颠簸，山更高、水更清、林更密了。在相对开阔的地带，车边流水湍急，水边则是高山草甸，草甸上散落着牦牛、山羊、马匹，悠闲地啃着青草。一些新盖的羌寨、藏寨点缀其间，偶尔可以看见金碧辉煌的喇嘛庙。往远处看，则是雪峰连绵，山峦起伏，壁立千仞，风光神奇而壮美。
然而给我留下最深印象的并不是这些神圣的雪山，仙境般的湿地和纯朴的自然风光，而是隐藏在山间、水边、岩石深处的茶马古道。
这些断断续续、若隐若现、曲折百转、高高低低的茶马古道，已经很难连成一线了。只是在个别山上还能够保留相对完整的一段，而且还有用山石雕琢的路牌、石人，神龛，以及用来搭建栈道的残木、石柱、藤曼。
看到这些残存的遗迹，我不禁沉思：千百年来，生活在大山深处的人们，对外面世界是如何地渴望与向往呀，正如我们今天这些山外人无比渴望着山里的风光一样。
古时我国川藏的少数民族，将茶与粮食作为重要的生活必需品，但是又极度缺乏这些东西。他们想得到这些东西，又被千万里的群山阻隔。怎么办？唯一的办法就是走出去！于是在群山之间，沟壑之中、雪水之边，就出现了一队队赶着马儿的人们。他们用马驮着毛皮、药材与山外的人们进行茶叶、布匹、盐和日用器皿等的交换，久而久之，就形成了茶马古道。从此，马脖上的铜铃声和马帮头敲击的铜锣声在大山深处回响，偶尔还会听见几声羌人或者藏人的优美歌声。
虽然有歌声相伴，但是说起走马帮的苦来，却让人难以想象，令人唏嘘不已。茶马古道是以马帮为主要交通工具，大都是行走在极为狭窄的山腰处，下面是湍急的河水或者万丈悬崖，一旦听见对面来人，就要进行残酷的“比货”了：双方讲出马上驮的什么货，货贱者或者没有驮货的，就要直接把马和便宜的货物一起推下悬崖，让对方过去。遇到这样的事，倒霉的一方就会痛哭流涕，甚至一辈子没有了翻身赚钱的机会了。有一段当地民间谚语正描述了马帮行路的艰难：“正二三，雪封山；四五六，淋得哭；七八九，稍好走；十冬腊，学狗爬。”可以说，马帮每次踏上征程，就是一次生与死的考验。
如此的艰辛和危险并没有挡住大山深处的人们对山外的渴望，没有停下他们追寻希望的脚步。他们克服千难万险、顶风冒雪在大山深处的高山峡谷间南来北往，川流不息，带来了山外的货物、思想和文化，把对山外的渴望变为活生生的现实生活。同时也引得山外人对大山深处的渴望与向往，山外人陆陆续续地来到这里。比如唐代就有15位公主入川进藏，嫁给西藏赞普。特别是文成公主进藏后，汉族的碾磨、纺织、陶器、造纸、酿酒等工艺陆续传到西藏，她带来的诗文、农书、佛经、史书、医典、历法等典籍，促进了西藏经济、文化的发展，加强了汉藏人民的友好关系。随后成吉思汗的大军也深入这里，和平收回西藏。历代君主都在这里（重点是松潘地区）设置官署，驻扎军队。尤其是秦代，秦昭王派李冰任蜀郡太守，他用"道法自然"、"天人合一"的思想，征发民工在岷江流域兴办许多水利工程，其中以都江堰最为著名。几千年来，该工程为四川盆地成为天府之国奠定了坚实基础。后世为纪念李冰，川人称之为川主，并修庙纪念，从此四川有个地名就叫川主寺镇。
其实，能够从茶马古道走出大山深处的人毕竟是少数，更多的居住在这里的人们，几千来还是过着相对封闭的生活，甚至几辈子都没有走出大山。从现在还保留下来的路边一些古代的羌寨、藏寨，就可以看出他们以前的生活痕迹。正如一个段子所说：放羊娃长大了娶媳妇，娶了媳妇生娃，娃大了再去放羊，这就是很多大山人的生活轨迹。
然而新中国建立后，尤其是近几十年来，这里的的确确发生了重大变化：公路年年修，高速公路已经通到大山里，而且进山的高铁正在修，年底可能就要通车了。有了路，大山再也挡不住人们对山外的渴望了，他们可以自由地往来大山与城市之间，外出学习、打工、旅游，过上了几千年来没有过的生活。山外的人也可以把对大山深处的向往和渴望变为现实，在大山深处与城市之间往返穿梭，让思想和心灵在自然和世俗之间切换，让灵魂得以自由自在地飞翔在蓝天、白云、雪山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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