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收

夜就这样轻易的掩饰了白昼，我还没来得及走过山梁这边的夕阳，忙碌的一天就这样不容质疑的滑到了山那边。晚风中吹来了麦子的清香，还有父辈的气息和农具碰撞的声响，我知道夏收已经接近尾声了，这一切只是这个山村平凡的有些平庸的日子中的一个，不被提起过，也鲜有回忆过。

我就是在这个季节，十几年前的这个季节走出这个山村的。这里曾经是我的童年，说实在的，这是一方让人留恋的水土，即使走的多远，也走不出她的影子，当踏着夜色走过山脊梁时，我知道这里才永远属于我。站在喇嘛墩的豁陷处，任凭晚风撩拨我的记忆，往事就这样在不同的时间、相同的空间里浮现，一度鲜活的、曾经隐匿的，似乎才刚刚开始。

黄土地质地松软，但也不减肥沃、博大、醇厚，它能养育这里的万事万物就完全能说明这一点。卯卯梁梁、沟沟豁豁，只要有这一方热土，即使是一块岩石，也一定有生命的奇迹。在坚硬的石头缝里，我能看见“狗沿沿”草，近乎垂直的峭壁上，照样能看见苜蓿花、山丹花的身影，当一只摇着尾巴的松鼠一步三回头的走过悬崖上的“如树”时，我必须相信这儿还有一个我的想象力不能到达的生机盎然的世界。最让我难忘的是还是望不到边的如水纹般绵延起伏的山峰，一直拖延至遥远的天际，只是颜色越来越淡，最后，山天不再相隔，这块广袤的土地就这样横亘在这里，千万年不变，沧海桑田与这里不再有了联系。一片片田地、一条条河流、一座座村庄，就是这方土地上生命的标识。

布谷鸟叫起来的时候，夏收就没有例外的结束了，这是规律，虽然我并不知道他们之间的联系。曾经金黄的麦浪就这样在微风中、细雨里，在镰刀的抚慰下，一个个欢快的倾身倒下，这就是夏收。一年中最繁忙的时节，农人积蓄了一年的体力在这麦黄六月会毫不吝啬的还原给这给他们吃、穿的土地，汗水从额头落下，从衣角滴下，晶莹滚烫，没有什么能够承载这一切，除了这黄土地。三爷自小就有一身的好力气，据说用拳头降服过 “出性”的烈马，当然这是年轻的时候事了。三爷话不多，只有在这麦黄六月能看见他少有的微笑，当三爷一个人挑着三十捆的麦子走过打麦场的时候，我都会递上罐头瓶装麦子浸泡的凉开水，三爷左手把着扁担，右手接过瓶子一饮而尽，满眼的微笑，麦子对于三爷来说，那是他生命尊严的见证，他的生命里不能够没有了这麦子，他的生活与这土地就这样不能片刻分离。

我终于明白，这里天地人是合一的，他们的交流、呼应自成一家，并非所有的人都能理解。浓烈的“旱烟”绕过田埂的时候，三爷脱下鞋子走进田地时候，父辈用手心碾碎麦穗的时候，他们肯定是幸福的，这种幸福只有他们才体验得到。

当星星点点的灯火亮起来的时候，山村短暂的夜就开始了。我不知道为什么，怎么也睡不着，走出屋子看着夜色里的远方，远方的灯火影影绰绰，或许也有人在想着心事，就像我。
[ 本帖最后由 qinych2002 于 2010-8-19 15:39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