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鸭蛋，绿莹莹

白鸭蛋，绿莹莹，挑担白米去南京，.......白鸭蛋，绿莹莹，换来白米报娘亲，娘亲怀我十个月，月月都操心。这是一首儿歌的两种唱法，很小的时候，夏天夜晚躺在室外的凉床上，母亲坐在边上，一边用蒲扇给我们驱赶蚊虫，一边嘴里念叨着。母亲当年也教过我们很多儿歌，可惜，我一首都没记住，即便上面提到的那两句，也不知道是否准确。它们比鸭蛋在我的记忆里的印记还要肤浅。假如我不用心去挖掘，估计永远也不记得了。江边人家，房前屋后都是水塘，或者临江临河，每家每户都会养鸭子。每年春上天，就有江苏或者庐江的贩子，挑着直径一米多的篾篓，篾篓分成三层，从家乡出门的时候，篾篓里装的是蛋。经过舟车转运、爬山涉水，到我们磨盘州下船的时候，篾篓里面的蛋壳逐个就开始被啄破，那些静寂的蛋变成了一只只鲜活的小鸡鸭。然后，贩子挑着装满鸡鸭的篾篓沿村兜售。破壳而出的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农民都没有现钱，贩子知道这个道理，因此，他们都是记账，谁家领养了几只，秋后贩子再来收钱。鸭子分公母，公鸭子没有价值，因此，贩子都要保证“齐毛母鸭”，假如养大了是只公鸭，贩子也收不到钱。农村人家在堂心靠门口的位置建有鸡埘（鸡寨），供鸡鸭夜晚回家居住。鸡鸭都是散养的，每天早晨打开鸡寨门，鸡就在家门口打野，鸭子就去门前的水塘里。冲向塘边的鸭子是异常兴奋的，它们会发出嘎嘎的叫声，然后一头扎到水里，让水浸润全身，然后开始在水里追逐、嬉闹，偶尔地也会用嘴在塘边拱，那里可能有小鱼虾或者螺蛳，它们也会吃水面上浮着的水草。鸭子跟鹅不同，它是杂食性动物。春夏之交，田野里的蚯蚓早晨都会从地里钻出来吃露水。趁着太阳还没有完全出来，我们便拿着小桶到地里。这时，地沟里覆盖了一层蚯蚓，我们走上前去，一抓就是一把蚯蚓扔到桶里，很快就把桶装满了。这是鸭子最好的食物。当我们拎着桶来到塘边的时候，鸭子好像是条件反射似的都游上岸来。我们伸手从桶里抓出一把扔在地上，这时候的蚯蚓清醒了，摔在地上直蹦跶，它们的反应更激起了鸭子的欲望，鸭子用它们的扁嘴，一夹一个准，也许是太美味了，它们几乎不用咀嚼，就直接吞了下去。鸭子遇到美食，也是没有节制的，我们都会根据捡到的量留一半，以便半晌午的时候再将剩下的喂给它们。蚯蚓不是一年四季都有，大多数时候，会撒一把谷子，或者是用糠拌水草，这就是鸭子日常的主食。也许是供养不起，有段时间，有人推荐北京大白鸭的品种，说这个品种的鸭子吃菜叶子都可以长得膘肥体壮。好像有人养过，鸭子的骨架比较大，就是鸭肉据说比先前的鸭子腥。农村人家养鸭子主要是为了下蛋，鸭蛋不如鸡蛋好卖，一般都留着自家食用。鸭蛋比较腥，不适合生炒，大多数时候，鸭蛋都用来腌制。每年下雪的日子，家庭主妇都会储存一罐雪水，雪水腌出来的咸鸭蛋蛋清更加青白（含淡淡的蓝色）。其实，家乡的咸鸭蛋，蛋白大多是天青色，也许是因为鸭子是自由成长的，且是吃绿色食品长大的缘故。一种腌制方法是，直接在水里下盐，然后将鸭蛋放进盐水里腌制，在腌好之前，罐子口会用塑料布密封上，等将来某个日子揭开封口。还有一种方法是用黄泥包裹鸭蛋腌制，黄泥在和的时候就已经加了盐。说是，用黄泥裹着腌制的咸鸭蛋，只有蛋黄是咸的，蛋清不咸。来客的时候，咸鸭蛋是非常好的一道菜。将咸鸭蛋放到煮饭锅里，开锅后，把咸鸭蛋捞出来拿冷水浸一下，这样就能保证蛋壳与蛋清分离。用刀将鸭蛋一分为四，也有精细的人家，会一分为八，切后整齐地码在盘子里。蛋黄总是偏向一边，开始挑的，一定选择蛋黄多的那一瓣，腌得好的鸭蛋，刀切开后，蛋黄含着油但是不流油，蛋黄呈金灿灿的颜色。鸭蛋的腥味经过腌制，已经变成了鲜味。也许是吃不到的缘故，看着大人先拿筷子将心仪的一瓣夹到手里，然后左手两个手指夹着蛋壳的两边，用右手的筷子沿着壳往前剔着，那个姿势实在是太诱人了。尤其是，当他们把蛋黄递进嘴里的时候，我们的喉头情不自禁地跟着动一下，仿佛是替他们吃下去了。一口咸鸭蛋，一口白酒。白酒喝完了，盘子里空空余也。能正式地享受咸鸭蛋只能等到端午节了。端午节的早晨，每人都可以拿到一个咸鸭蛋。在家的时候，一般都不会直接把咸鸭蛋吃掉，那天，家里有好吃的鸡蛋糕、绿豆糕、发粑等美食，咸鸭蛋要带到学校去，大都要向同学显摆一下。其实也没有什么好显摆的，大部分同学都带了咸鸭蛋。课间，在别人亮宝贝的时候，带了咸鸭蛋的都凑到一起，统一敲碎空的那一头，用筷子轻轻地戳进去，看谁的蛋黄的颜色亮，看谁的蛋黄流油多。蛋黄的油和着糯劲，在舌尖上的感觉非常曼妙。当蛋黄吃完后，再吃蛋壳里沉淀下来的蛋清，齁咸齁咸的，即便如此，也是梗着脖子把它咽下去，吐掉实在是舍不得。到北方生活后，街上购买的咸鸭蛋回家可以直接吃，因为都是煮熟的。可能因为这个原因，咸鸭蛋总没有家乡的新鲜，也吃不出咸鸭蛋的鲜香了。也许是这个原因，汪曾祺先生回忆《端午的鸭蛋》。不一定是鸭蛋有什么区别，区别是离乡的那份心情吧。白鸭蛋，绿莹莹，背井离乡到北京，好在不管到哪儿，嘴里始终都能回忆出家乡咸鸭蛋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