鄱阳湖畔的鲐背之年
这是一个发生在五六十年代的故事,一个二十刚出头的小伙子,从赣州从军之后,听从党的号召,被安排到都城消灭血吸虫病,这一待就到了鲐背之年。在都城他救过人,也被人救过,他做过消灭血吸虫病的事业,后来在人院检验科退休。从此他的一生和都城人结缘,把自己融入了都城翻天覆地的伟大变化发展之中。他是那一批留下来的一员,一个普通而又不平凡的人。
老祖宗一直讲:"树高千丈,落叶归根。"比喻一个人,在外官做得再大,钱赚得再多,在外漂泊谋生的日子再久,最后老了,还是要回来的,回到生他养他的老家,一姓一族一村而居的自然村庄,这个老家就是所称做的根。
这种根的内涵是过去所指。相对来讲,过去城市没有现在发达,多,而且是以乡村自然村落占为主体的时代。可是现在城市发展迅猛,相对来讲,生活质量高于乡村,教育,医疗资源优势在城市,加上一些自然村庄的退出,甚至是消失,这根,归根?究竟什么是根,归根又归于何处?才算是"树高千丈,叶落归根"呢?
前天,我在鄱阳湖畔看到一位老人在钓鱼,他一直站着,听他带有一种浓重异乡口音的,断断续续的,又兼有都城口音的,地方特色普通话,知道他生于1933年,虚岁91,已是鲐背之年了。前些时候,他刚从女儿那过来,接连玩了两天小牌,输了一百几十元钱,7月1日刚好鄱阳湖开钓,于是他就从牌桌上来到了湖边,学做姜太公垂钓了。
虚岁91,由耄耋之年跨入鲐背之列,还能自己驾驶老年电动车来湖边钓鱼,不是亲眼目睹,确实难以想象这事是真的。看的时间多了,知道老人是赣州人,当时有15个人从部队,响应党的号召来都城灭血吸虫,谈话其间,他多次提到叶落归根,以前想回赣州老家去,最后却在这里娶妻生子,生根发芽,少年的根从赣州来到了都城,从此都城就是他的根吗?难道赣州只存在于挥之难去的淡淡乡音之中,还有对父母,兄弟姐妹,侄儿,侄女的那份血脉亲情的牵挂,以及那无尽的思念之中。
我一边看老人钓鱼,一边和老人攀谈,谈的事情多了,知道老人姓谢,以前在人民医院检验科上班,他和革命老人谢老有一面交往之缘源,也曾和谢老谈到叶落归根回赣州的事情,谢老一句:"听党的话!",让他从一个二十刚出头的赣州籍军人,如今成为了一个地道的,根在都城的人。
老人知道我是狮山人后,显得特别有感情,亲近,思绪一下子又把他带回到了五六十年代。那是一个炎热的夏天,在一个叫长垅村所在的水库之中,突然听到有人喊救命,救命……奋不顾身的他,扑嗵一下,跳下了深不见底的水库,快速游了过去,从水中托起了一位落水少年。望着脸色发青,紫涨,昏迷不醒的少年,他不停地按压,拍打,硬是把一个濒临走向死亡的生命,给拉了回来。
我听得惊心动魄,"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说,那人应该感恩于你,你在狮山积了善德,有好报的。老人说:"不!是的!他的命也是狮山人给救的。"他讲有一次,也是在炎热的夏天,他感冒发烧,一个人迷迷糊糊在狮山一个湖边上晕倒了,后来也是狮山人把他送到了有十多里路程的中馆卫生所。当时他已经烧到了42℃,再晚点就没命了。那个时候交通不便利,硬是用脚量,走路,他是狮山人用门板把他给抬到了中馆卫生所去抢救,才捡回了自己一条命。
这样和老人一唠叨,感觉老人还是与我狮子山中人,还是蛮有生命缘源的。我告诉老人,我就在狮子山吼月寺脚下,一个叫榨下刘家的村庄,在村子里州上能望见高山之上的吼月寺,彼此之间一种亲切感,油然而生。世间事就是如此,你行善积德,善德也是生活中不断地回报于你。这和"积善之家,必有余庆"是一样的道理。
老人还给我讲,他曾救过一个万户查家人,而且当时被救上来的查家人,还是当地一个卫生所的所长。当时这个所长掉进了一口古井,有两人多深,围观的都不知道怎样下去救,干着急。他二话不说,纵身一跳,硬是从井底把找到的卫生所长,从井底下面,用一双肩膀和头顶到了井口,后自己又手脚并用,攀挖着井的内壁,一步一步艰难地爬了上来。
老人说这件事,还是很多年以后,这个被救的所长也进城了,而且还和他老婆在同一医院的一个科室,才知道是老人救了他。后来这个被救的卫生所长,带了300个鸡蛋,一只大鸡,一条鱼来谢老人。老人说,开始他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后来才晓得事情原委,这是以前他从查家老井里救出的那个所长。老人还讲,他又把这些东西送了回去,说他的命也是狮山人救的,到现在还不清楚是谁把他送到了中馆卫生所。
那个年代的人们,个个都有奉献精神,人人都学习雷锋,有用毛泽东思想教育出来的雷锋,做好事不留名,做了就走了,好像这些好事是应该做的。那怕是救了一个人的生命,也是份内之事,不会去想有回报,或者是去炫耀,一句话,"为人民服务。"
站在鄱阳湖岸,看着鲐背之年的老人,远望从西边向东延伸过来的长长岛屿,以及岛屿前面看不见的吴城,岁月如梭,我的思绪一次次从老人的遥远讲述中,回到了过去的青葱岁月。不管时间如何流逝,岁月又将怎样变幻,人的一生就像这浩渺万倾的鄱阳湖,就像那前面的吴城,在历史长河中会有令人难以磨灭的印记,每个人都会有曾经那闪亮的音符,以及生命历程中所行走的痕迹。
虽然每个人不可能都去干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去做时代的弄潮儿,去引领航向,留下一个伟大的名字,但是他又实实在在存在过。在这些伟业之中,他虽然渺小,只是沧海一粟,也曾是一个弄潮儿,也有他的一份子。
伟人一句"消灭血吸虫病",曾经有过多少青春热血的儿女,"听党的话",用自己默默无闻的一生,四海为家去践行这种号召,实现人生的价值,把自己的命运同国家的事业绑在一起,奋斗终身。就像这位虚岁91的老人,为了消灭血吸虫病,从此把根从赣州大山里带到了鄱阳湖边上的都城,在都城开枝散叶,发扬光大。多少次魂牵梦绕的故乡,不停地在心里召唤,呼喊,还有父母亲人的惦念,到如今,赣州恐怕只是他浓浓的乡情之中,留下来的唯一难以更改的乡音,还有存入他心底深处的,那永久的,难以磨去的儿时记忆。
他的根究竟是在都城,还是在赣州呢?从更大的范围来讲,他的根应该是和党和人民联系在一起的,是和消灭血吸虫病的任务联系在一起的。后来我还冒失地问了一句:"您还回赣州吗?"老人连思考的时间都没有给,直接回道"要回也是回省城南城,女儿在那,还有儿子在都城。"是啊!过去是"听党的话",那里需要,就往那里走,就在那里安家落户,"一切行动听党指挥",我们国家才能在极短时间内,消灭困扰人民身体健康的血吸虫病;我们国家才能在一穷二白的基础之上,把祖国建设的繁荣富强,如今才能圆伟大的复兴中华梦。
最后走的时候,我替老人提着鱼桶,里面有四条王丫头,中午两位老人有一餐美食;还有一个背包,里面装着鱼杆饵料等。我准备一起帮他提的时候,老人一边摆着手,意思是不用。右手一边提起布袋,往自己左臂上一靠,动作利索得很。看着湖岸往上走的一层层陡的护坡,我小心翼翼地走着,心里在担心着老人行走不方便。
于是我就说:"要扶不?"
老人立即回道:"不用!"
应该是不用,老人走过的路比我多得多,经历的世事也比我厚重,尽管到了鲐背之年,身体却硬朗得很,要不是我喜欢看钓鱼顺便帮他提个鱼桶,他一个人应付应该是绰绰有余。等走到路上停车的地方,老人高兴地指着路边一辆崭新的电动车,笑着对我说:"就这辆。"
我把鱼桶放在车上,看着老人渐渐驶去,他的形象愈来愈高大,令我辈敬仰,时间也一下子又倒回去很远,老人一路走过来,在都城的六七十年是多么的不容易。从年轻的时候起,带着梦想,带着事业,任务,奋斗过,努力过,其间一直想着落叶归根,后来一句"听党的话",这时间一晃,已经到了鲐背之年,我想现在老人的这根,这根归何处?
这根应该是已经在都城了,他已经把自己的一生,融入都城的赣鄱大地上的伟大事业中,他的前生是赣州的,事业是为了党的号召,人生的四分之三已经在都城渡过,这里有他的家,有和他在一起共同奋进中的鄱湖儿女,今后他还要在都城这里期颐天年,因为现在他的根就在都城。
你看,为何柳树的生命力会如此顽强?你剪下一根枝丫,随便插在池塘巷堰的一个地方,它就会生长起来。即使它内部空洞,就算是枯滕老柳昏鸦,或者是断掉一大截,以为它死掉了,来年它照样会开枝散叶,活出柳树的精采。这些都缘于它的根系,一根根长长的根系,会渗入到有水的地方,充分去吸取水的营养。只要有水,它就不会死亡,它就会在枯黄的枝叶上重新长出嫩绿。
一个人,普通也好,不平凡也罢,一定要把自己的根和普罗大众的命运联系在一起,也就是和广大人民群众的命运联系在一起,说得更直白一点,就是和老百姓在一起,去亲近他们,同呼吸,共命运,走进去,扎根下来。像柳树一样,虚怀若谷,老百姓就是水,把根系植入到老百姓中去。那么不管你走到哪里,这根就永远都不会枯渴,老百姓就是根的源源之水,同样你的根就会生存下来。像赣州的这位老人,扎根于都城,开发结果,和老百姓的命运一起茁壮成长,繁荣昌盛。一旦脱离了初心,初衷,离开了大众这方孕育根系的土壤,尽管也曾会一时风光无限,貌似树大根深,枝繁叶茂,甚至是盘根错节,却没有任何生命力,结果只是昙花一现,这根终究会枯渴,最后可能连归根的地方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