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王二（短篇小说）
乌有村宽大的广场上，乡众聚集，有人发放救助物资：“王二”，那人大声念道；许久，无人回答。那人皱了皱眉头，声音提高了八度，谁是王二?台下，还是沉默。那人有些生气，于是再喊：“谁是王二？”“到”没想到此时竟有十来个人出列，齐声回答。那人懵了，有些恼怒。有位头发花白的老人站出来,“大人有所不知，乌有村素来敬重英雄，王二不在已有些时日，每当有人问到他的时候，三次过后，村里的人都争先恐后代为回答了。”那人点了点头，和老人商量一下，决定把物资交给他，任其分配。然后打马，消逝在大路尽头……
1
清初，遵义匪患猖獗，乌有村一带尤甚。老百姓深受其苦，常半夜起床避之。土匪一来，无论街道乡村，皆如秋风扫落叶，尔后，凌乱不堪。匪首胡三，住乌有山，据说武艺高强，能飞檐走壁，力拔千斤，一套梅花剑更是使得风雨不透。
李三，当地人，曾习武少林，四五人近他不得，为人仗义，好打抱不平。一日，探得胡三夜到红花寺，便早早等在那儿。黄昏，乡亲们躲进山洞。夜像一块幕布遮住了白天，几个大胆陪着李三，眼睛一动不动盯着村口。李三悠闲，坐在一凳子上，大口大口抽着旱烟。忽然，见村口一缕火光由小变大，一群五大三粗的汉子，骑着马狂奔而来，气势汹汹地在乡亲们的屋子里拉鸡、赶猪，毫末不留，完毕还不忘给房子点上一把火。李三怒不可遏，将旱烟往脚下一甩，人如游蛇蹿了出去，青干剑轻轻划落，几个匪徒便躺在地上了。其余的慌忙后退，不自觉排成两排。一人骑马向前，大喝：“吃了熊心豹胆，敢伤我兄弟。”李三不言，知是胡三。两人对视良久，胡三率先拔剑，说你我无冤无仇，看上什么，拿去便是!李三答：“你的脑袋，给么？”好大的口气，胡三知多说无益，一招仙人指路，剑尖飘向李三咽喉。李三不敢大意，青干剑轮得呼呼生风，招招直奔胡三要害。二人你一招，我一式，百余回合未见胜负；匪众傻眼。第五百回合，李三一招天地合一，胡三扑哧一声倒在地上。李三急步向前，意欲再补一剑。后山观战的几个汉子，正欲大声欢呼。忽见胡三突地站起，梅花剑抖出无数寒光，待到星光散尽，李三的咽喉上就有了一道深深的口子，稍后缓缓倒下……。
此后，胡三更肆无忌惮，他将李三的尸体制成标本，摆在乌有山山口，以示炫耀。他让乡亲们无偿种地，漂亮的女孩都被他糟蹋了。无人敢惹，官府还任命他为乡长。唉，完了，完了，乡亲们夙夜长叹。曾有几个汉子，想逃走，但刚出村口便被胡三的人给堵了回来，身上还带着伤。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乌有村一时间成了人间地狱。
一年后，乌有村来一外地人，矮瘦矮瘦，逢人便问李三。但没有人敢告诉他。后，一人在天黑不见五指之时将他拉到一破猪圈旁，告知实情。瘦子眼泪啪啦啦直掉，问他姓名，说王二。深夜，留宿瘦子的人醒来尿尿，见客房灯亮，悄悄靠近窗口：瘦子正打开背包，捧出一剑。其时正是夏天，苍蝇嗡嗡作响。瘦子提剑唰唰几下，剑与人仿佛太阳与月亮，相互旋转。少顷，屋内苍蝇满地。那人惊得捂嘴悄悄回屋入睡。次日一早，叫瘦子早餐，不应，推门，人已不知所踪。想起昨夜，他再看地上，苍蝇已被扫入垃圾。拣起一只细看，喉有一道针尖大小的口子，再捡起一只，亦是如此。他愣了，剑那么大？正午时分，他听见寨子里鞭炮炸响，有人跑来告诉他，胡三和他的二、三当家全都死了，乌有山土匪已树倒猢狲散。至于他们死因，有人说抱病而亡；有人说中毒而死；也有人说三个匪首没打赢一个瘦子，被诛。官府派人追查，三人的喉咙都有一个针尖大的孔，但找不出证据，也查不到人，不了了之。乌有村一时匪患绝。
2
胡三死后，乡亲们都说系王二所为，有人把他比作风清扬，也有人把他比作西门吹雪。乌有村没人再见过他。有几个年轻后生想学武，都不得要领，无论怎样练，都只停在十刀杀一羊的水准上。但王二就是王二，有知情人透露：王二幼喜唐诗，特喜《侠客行》，尤喜“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十五岁时，立志做一侠客。一日，他在乌有镇上见一中年壮汉骑在一女子身上，双手挥拳，其状如武松打虎。俗话说好男不和女斗，这男子就是不讲武德。王二尽管年轻，但却豪气干云，立即怒从心起，大喝住手。大汉开始一愣，后见一小毛孩。哈哈大笑，我打媳妇，关你屁事。王二说大路不平旁人铲。大汉直起身来，水牛一般：“来来，我看你铲个铲铲！”边说边拉了个“白鹤亮翅”。王二提气、飞身，脚向大汉踢去。大汉挥手，王二啪地一声倒在地上。大汉呵呵一笑，乳臭未干。王二挣扎站起，再次提气，飞身，踢向壮汉；壮汉侧身，王二踢了个空，又跌倒于地。旁人哈哈大笑。王二又爬起，提气、飞身，直直地飞向大汉。噗通一声，大汉竟然倒了，四周一片叫好。王二一只脚踩在大汉胸上，说你再欺负女人，就见阎王去，说完拉起姑娘就走了。
到一僻静处，王二才发觉，这那是姑娘，分明和自己娘年纪相仿。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王二问事情原委。姑娘反问他看过《鲁提辖拳打镇关西》没？王二点点头，难道大汉就是“镇关西”，你就是“金翠莲”？姑娘说，大侠聪明，可要为奴家做主！于是便将自己与大汉的关系一一作了陈述。王二越听越恼，决定晚上到乌有堂亲手宰了大汉。
天黑如墨，月凉如水。王二带一柄短剑出发。乌有堂静寂无声，卖肉的伙计都已回家，只有猪鼾声如雷，它们也许在安享了今夜的快乐后，就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了。绕过几道门，按照姑娘叙述，王二很快就找到大汉卧室，抬起左手，轻敲。谁？里面传来大汉声音。大爷，行行好，给我碗饭吧，王二很佩服自己的表演。哐当，门开，大汉手里还真端着一碗红烧肉，香气扑鼻。王二故意一撞，大汉猝不及防，碗脱手而飞，忙蹲身，复又伸手去接。说时迟，那时快，王二闪电般抽出匕首。大汉哎呀一声倒下。王二抽出随身白手帕擦了擦手，转身，风一般飘走。
第二日，乌有镇传遍了乌有堂老板被杀的消息。有人唏嘘，好人命不长；有人说罪有应得；镇上最有名的老人说，造孽，昨天他还放过了一个少年。要不，以他少林俗家弟子的功夫拍死少年如同拍死一只苍蝇；哎，乌有镇上的阿婆也说，好人命不长，猪杀多了也遭报应。
后，镇上的有人见乌有堂老板娘领回一年轻帅哥。不久，将乌有堂改为有乌堂。当然，那帅哥不是王二，也不是大汉儿子。
3
王二渐长，乌有村人说他是练武奇才。身如猴，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总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三岁时随父亲上街，指一姑娘肚子说，爸爸，里面有妹妹。害得人家姑娘之父大怒，说人家未婚，你这小孩怎能乱说。过一周，镇医院有小道消息传出，那姑娘于一月黑风高之夜去引了产。于是有人对王二刮目相看，怀孕的妇女争着来找他。他父亲总是呵呵一笑拒了，说没有的事。四岁，父亲带他去姑父家作客，刚进屋就站在隔壁家的墙根下不走。父亲问，咋了？他说墙中有死人，吓得父亲抱着他逃回了家。一月后，姑母捎来消息，说他们搬家了。原因是隔壁男人杀死了他老婆，砌在墙里。丈人一周没见女儿报了案，男人被查出勾搭有夫之妇，到了官衙，不到一天就招供了犯罪事实。五岁，王二经过一池塘，指着在堤岸玩耍的牛二说，你一哈要被淹死。牛二把他暴打一顿，说今天老子不下河，怎会被淹？黄昏，牛二准备归家，忽然见路上冲来一老虎，他慌忙倒退，一脚踩空，跌进一池塘。其时四周无人，没露出几次头，他就随波而逝了。后有人问王二，你咋知？我见水里阎罗把索命圈套在了他颈上。六岁，王二能预知雨大雨小，菜米油盐涨幅。
王二成了乌有镇的名人，但镇上所有人都不喜欢他。
七岁，他在学堂看出教书先生喜欢隔壁二丫，二丫则喜欢先生儿子。先生儿子有梦游症，那年村里西瓜全被他一刀一刀杀得腐烂，弄得官府把他关进监狱。最后可怕的还是他还发现了自己父亲竟然对教书先生的老婆爱得死去活来，每次他们约会都被王二知晓。
王二成了乌有村的不祥之人。八岁那年，村里九十岁的阿婆率先站出来，说村里不能留下王二，让他到北京上海更能惩恶扬善。八十岁的钟幺爷附议；七十岁的李五叔说，的确不能留，村里大小之事皆因他而起；六十岁的张四婶更是说王二是恶鬼附体，干脆沉河。最后是一百一十八岁的罗家老祖发话，不要怪罪孩子，他是神派来惩罚你们的，不过可以把他送上少林。修身养性，功成之后必有大善。
十岁，王二被送少林。寺内清幽，除了师父手执念珠，就是刀叉剑戟，加青灯古佛。王二的眼睛看师父时，师父是一张透明的白纸，什么也没有；王二的眼睛看青灯时，青灯是明亮的星辰；王二的眼睛看刀叉剑戟时，刀叉剑戟上是厚厚的灰。没有前世，或是前世隔的太久，岁月并未轮回；王二的眼睛看佛时，佛反过来把他看得心虚。“王二”师父叫，“师父”王二答。去把青釭剑练到心中无剑。庙前空地上，剑花乱舞，蝴蝶纷飞。蜻蜓飞来，他不叹一声。桃花飘落，他视若无物。“王二”师父叫，去把青釭剑练到心中有剑。庙前空地上，气贯长虹，蝴蝶飞来，坠时也不见小数点似的薄翼；蜻蜓飞来，去时也不见尘埃般的耳朵；桃花飘落，一切三瓣，三三变九，九九八十一。“王二”，师父叫，去把青釭剑毁了。他双手发力，剑成废铁，挫铁成灰。“王二”师父叫，你可以下山了。“师父，俺要终身伺侯您”王二答。滚，师父怒目圆睁，不成负担就是孝。
王二下山。后乌有村传，有大侠身高八尺，来去无影，镇里不平事，皆被他一铲而平。有人见过他于闪电之间杀一恶霸，被救人问恩公姓名，答曰：无名。
4
没人知王二身在何处。王二失踪前，爱上村里二丫。一开始，无论王二怎么用力，二丫就是不理。就算他用轻功在树梢上飞来飞去捉来鸟儿，摘来好果，二丫也不瞧他一眼。就在王二心灰意冷时，事情出现转机。
乾隆四年春，集镇举行元宵诗会。二丫挤在人群中，一会儿叫好，一会儿吐糟。一个个书生手摇蒲扇在擂台上踱来踱去。你一句我一句，让人目不暇及。“春来万点红，秋去一抹枯。闲来无事做，上山采蘑菇。”“寒梅一点倾怒放，家家户户帖红花，又是一年春好处，闻音识人好归家……”
二丫好不高兴，忽见台上一人面熟，靠近，竟是王二。二丫的激情似被一盆冷水浇灭，她挪身出来，神情恍惚。忽然一马疾驰而来，马主人紧急勒缰，但为时已迟。眼看马扬起的前蹄就要踏在二丫身上。说时迟那时快，按照评书的说法，王二箭一般冲去，将二丫猛地一推，二人皆倒在路边。嘴唇对嘴唇，紧紧粘在一起。然而事实并非如此，马将二丫踏成重伤，王二以最快的速度赶来，不是扶住了二丫，而是将二丫送到了郎中处；端尿洗衣，直到二丫好转，才飘然而去。
回村后，二丫就和王二好上了。王二把二丫当成手心里的宝；二丫把王二当成肝上的蜜；二人水乳交融，闪电已劈不开。乾隆七年秋，二人正式谈婚论嫁时，乌有村发生了一件大事，彻底改变了他们的命运。天大旱，村里的禾苗都枯死了。家家户户都到唯一的堰塘放水，昼夜不息。有乡亲还因此打架。一日深夜，二丫父亲在水渠旁守水，因太困，倒在旁边呼呼大睡。恰王二父亲也来放水，那夜无月无星，他抬锄，放下；二丫父亲还没来得及睁眼就去了。当晚，噩耗传来，二丫当场晕倒。一白衣书生刚好路过，人工呼吸整整一小时，才将其救了回来。醒后二丫找到王二：“父仇大于天，你我从此陌路。”
王二悲痛欲绝，但毫无办法，似疯了一般，整日在和二丫一起玩过的地方跑来跑去。时间过去一年，二丫和白衣书生喜结连理。王二更如患了失心疯一般，常常在和二丫约会的桃花下一站就是一小时；苦在心里郁积太多，终要发泄。后有人见他用功，身随影闪，桃花唰刷唰地落，他一起身，桃花又唰刷唰地飞；他一伸手，桃花又被他拢在衣兜。又有人见他将桃花放进炉子里熬，九九八十一天，揭盖，内躺药丸二粒，拾一粒入口，病竟好。但其脑袋似是被bug，问他过去，什么也记不起。某日一风雨交加之夜，他悄悄地走了，再也没人见他回来。
后，二丫也捡食了他留在炉中的另一丸，人生彻底重启。好，白衣书生在村头喃喃：“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5
初，入寺时王二是师父最笨的弟子。别人一点即通，王二十点不通。师父有时怒到极点，就想赶他走。之所以没这样做，是因为王二每天天不亮，就将水缸挑满。谁有事叫他，他绝不落半个不字。山上的猪是他一人喂，狗是他一人养。夏天会从山下捕萤火虫，让山上深夜星光点点。有他在，山上就美如仙境。
王二从未心存妄想。师父有一套点蝇剑法，剑若惊龙。练到三层，苍蝇死于地而不见伤；练到五层，苍蝇自死，剑招归于无形；练到七层，苍蝇奏乐，敌人似入美人之怀，幻影重重；练到九层，人形似蝇，剑花似点，十里之外皆不见人。对此，弟子们纷纷苦练，唯王二从不参与。师父累了，他去擦汗，捶背。王二还有另一优点，陪师父下山，别的弟子见漂亮女孩就失魂落魄，一步三回头。大师兄就常凭其高大英俊的面貌上演脑残剧。比如到女孩前故意掉下一扇，或手里掸出石子让女孩跌倒，他上演英雄救美。当然，这些都背着师父。王二守口如瓶，从不泄漏半滴。王二曾叹师兄好福气，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说实话，王二也有机会，师兄曾给他介绍一女孩，还导演了一出脑残剧，是王二觉得会害了人家，毅然分手。王二认为，哪些见了漂亮女孩就想的人，内心一定积满尘埃。
尽管如此，王二从不把自己的思想强加于人。他对师兄还是敬重有加，二人亲如兄弟。王二学东西总喜顺其自然，师兄则善主动，有时故意要教王二几招，王二死活不学。师兄对他伤透脑筋，有时故意幻动身形在他眼前练习。王二不买账，跑到河边用水一遍一遍清洗眼睛。师兄无法，用气流悄悄催动乌鸦、桃树成一剑法。王二不晓，竟耳闻目染了一些。
乾隆二年，师兄因两个姑娘挺着大肚子同时找上山来，被师父一脚踢下山去了。那夜王二独自送了他十里，二人一路无话。临别，师兄将剑折为两半，发誓此生再不用武，将一心照顾家庭。王二盯着他的裤裆笑，师兄觉得尴尬；就将半截短剑再折成半截。王二觉得师兄没有必要，天下男人多好色，都在运用手中的资本赚取女孩喜欢，没什么大不了的。有人是权力，有人是金钱，有人是学识，有人是品性，有人是武功。末了，王二折柳为剑，舞了一套“何日君再来”，算是送别。
回，王二突然对苍蝇产生兴趣，山上苍蝇几乎被他抓光。于是苍蝇的每一部位都被他掌握得清清楚楚。甚至哪是公，哪是母？只听其声他就知晓。对着苍蝇练剑，师兄弟们都说王二疯了，只有师父暗暗高兴。他的点蝇剑法从某种意义上说是没法传授的，只有当一个人练到了身心都如苍蝇夜行一般，就是练到了最高层，无需一招一式传授。而王二就是这样，他常常感觉师兄是一只苍蝇，自己也是一只苍蝇，甚至师父也是，且是最老最丑的那只。
王二的剑越来越诡异，能挑开人内心深处的秘密，山上无人敢与其过招。江湖上来过几个大咖，天下第一剑客雪无痕剑未出鞘，就被王二从臀部上挑出了一女性牙印，羞愧而走；江湖第一刀客谢无霜刀未落，就被王二从胸口挑出一条方巾，巾上是他嫂子头像，谢无霜蒙头而逃……。
是时候了，师父佯装大怒，借口将王二赶下了山。他知王二在，山上一日不得安宁。
6
乌有村有一高山，沟壑纵横，山上有一庙，庙里有一人于乾隆十八年隐遁于此。平时拾柴做饭，于庙四周开荒为土，播豆种黍。与人为善，很少下山。人们见他，手持念珠，一双虎目半睁半闭。问他，呵呵一笑，其余皆无。
山下恶霸李四听说，率众而往。到庙前，大呼小叫，说四爷在此，还不来拜。那人闻声，赶忙前来，手持念珠，呵呵一笑：四爷，见谅见谅。李四摆了摆手，众随从说，无它。此山系四爷所管，以后每月五十斤谷子，我等按时来收，勿误。那人皱了皱眉。李四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单掌一运，嗨地一声，石断两截。那人呵呵一笑，一定！一定!
李四原来是个会家伙的，自称明平播大元帅李化龙之后，喜武，会板凳与扁担拳，最擅长玻璃心。有人见他在玻璃的一面放一红心大桃，从另一面挥手而入，将桃子移至另一面，而玻璃不碎。
李四为人豪爽，喜酒，但酒后常乱性，运用武功，于千里之外，偷鸡摸狗，挑粮担谷。酒醒，他又将弄来的东西散于地邻，故当地人并不恶之。
乾隆十九年，李四又酒后运功，须臾之间到了核桃坝，见一户公鸡长相甚美，一啼，宛如玉萧悠扬；一站，英勇威武。李四心生怜爱，平生第一次小心翼翼将鸡拎于掌心，且不让其鸣。带回公鸡后，李四给公鸡制定了一系列保养措施：每天洗澡三次，为其羽毛上色，亲自喂鸡。渐渐，那鸡庭院一站，母鸡就围了一大群。鸡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威风极了，似皇帝点妃。李四还受此启发，发明了一套公鸡拳。那拳看似平凡，实则招招致命，如美人翘首，让你在心旌动摇之间就被人狠狠一拳；还如美人心醉，让你无法自拔，在幻想中死于非命。
四周武林高手都曾找李四比试过，无一例外都败下阵来。有的甚至动过歪脑筋，月黑风高，携刀翻墙入院，妄图杀死公鸡。但都没能如愿，有的跌倒在磨石上，有的跌倒在猪圈里；有的跌倒在鸡圈内，臭不可闻且不说，还落得身上留下印记：鸡毛绽。原来李四料到会有人觊觎，于大院四周插满鸡毛，鸡毛上涂了很强的蘸贴剂，人一但粘上，便无法去除，除非用剑连同肉一起剜去。有几个年轻侠客不堪其辱，剜肉封剑，永不出江湖。
李四名声大噪，方圆百里，无人敢惹。坊间流传，凡和李四动过手的人都知道，李四从不动手，比武之前，他只默念一心法，那公鸡便幻成美女，着薄纱，轻舞，在你还未眨眼的当儿，你已说不出话。
乌有村一时风平浪静，李四还是一如既往，劫远救近。一天深夜，有人采药深夜迷路未归，绕至庙里，听呼呼风声，见一团红光绕梁而上，所过之处，皆无痕迹。后来见一大汉在把玩一母鸡。那鸡嘴似女人红唇，却又锋利无比，一块石头被它轻轻一啄，便成漫天细雨。
再后来，李四死于自家床上，内外无伤。床头一公一母两只鸡已气绝，鸡身毛发皆无，见过的人说似被脱衣一般层层剥去。庙里，大汉见人，仍然呵呵地笑。世事仿佛与他无关。山上塑起了菩萨，慈眉善目，香客竟然越来越多，有人曾在庙前祈祷被偷掉的钱能回来，第二天钱果然就在家里的桌子上。那大汉，还与往常一样，见人呵呵笑。只一天，烧香的牛二在磕完头后仔细观察菩萨，发现竟与李四一模一样；后来的人再看，也觉如此。有人问大汉为什么？大汉呵呵一笑。
没了李四，村里的人觉得很不习惯，想起山上那庙，于是大家在某年某月某日，精心策划了一场火灾，大汉也就此不知所踪。在大火熄灭后的现场，有人在一块瓦片下发现一页纸书：王二本无意，人间有烟火。
7
乾隆二十五年，乌有村、荷花村、安乐村一带都有人死于非命，且每人喉咙间都只有针尖大的孔。官府根本找不到杀人者蛛丝马迹，好在死者都是横行霸道之人，被人称为“鬼、神、魔”三霸。
“鬼”曾在正月初一带一帮打手，一连逼死了他的十个佃户，且将其家小带回充当家仆，乌有村人心惊胆战。“神”曾在六月六，将集市上所有的小贩聚集，强收保护费纹银每人10两，小贩们挑着东西来，光着身子走。“魔”更为厉害，曾从官府的监狱救出一名采花贼，将其放走；又在光天化日之下将一个不卖给他包子的老板杀死。这么说吧，三个人都一身武功，三个都有“通天”之能，比如明天什么时候出太阳，新来的县太爷姓啥，中秋后谁会死于光明顶。他们无一不知。
“鬼、神、魔”很自负，但又都不自大，在别人面前从不轻易显示武功。据说在一次武林大会上，三人同坐一桌，举杯相碰之间，亲如骨肉。待酒宴散去，他们离开，有人才发现“鬼”的脚下有十来条五步蛇齐聚；“神”的凳子上能看见一个人的过去与现在；“魔”的上方，一条直直的彩虹久久不曾散去。众人唏嘘，有胆大者用镜子悄悄窥见了三人，画其像传于市井之间。有人言，三个王二。
“鬼、神、魔”像三条平行线，即使偶尔相交，但又能瞬间分开。江湖传言，能杀三人者尚未出生。的确如此，乌有村、荷花村、安乐村的人都这样认为，他们唯一的希望是在正月初一对菩萨烧香时乞求时光快老，他们相信“鬼、神、魔”再厉害，也经不起岁月的打磨。
每次出了命案，官府为了稳定民心，都雇人在集市上散布：愚人者必被愚，杀人者必死于被杀。知道事情原委的人都暗骂：妈的，无能，包庇罪犯，还愚弄大家。
最近，出乎意料的是“鬼、神、魔”三人都死了，且不是老死，那就只能是被杀。三村人欣喜若狂，放起了庆祝的鞭炮。不管究竟是谁杀死了三人，只要三人死了，他们就高兴，是谁都无所谓。只有官府的人既沮丧又害怕，到底是怎样的高手才能杀死三人啊。有位见多识广的老捕快说，只能是他了，众人问，谁？他说除了王二，谁也不可能。众人没听说过王二，问王二是谁？
“鬼、神、魔”的确是王二所杀，杀“鬼、神、魔”那天，王二特地净身沐浴，穿一袭白衣，在月亮出来之时，嗖嗖嗖地蹿向三家住处。王二本不想再理江湖之事，但师父传下的剑法既然叫“点蝇剑”，自己还没有死，使命就没有结束，早晚都得和“鬼、神、魔”一战。
决战之时，“鬼、神、魔”这三条平行线又意外交叉了，他们仿佛知道了这一天的到来。提前在王二必经的白鹭湖畔摆开阵势：一人坐于一棵凳子上，仰头望天。天上黑云和地上流水仿佛混为一体，苍蝇乱窜，只有蝴蝶在树上翩翩而飞。多年了，三人从未正眼瞧过彼此。现在他们互相瞧了瞧，都心中一惊，彼此竟然如此相像，仿佛互为替身，又如失散多年的孪生兄弟。绝无可能，三人又都知道，父母去世之前，从未留有片言只语。他们的这点惊讶还不算啥，当王二出现时，简直如晴天霹雳，头脑里有十万只蜜蜂在嗡嗡乱飞，因为王二，仿佛就是他们自己。
一场较量还未拉开，输赢已见分晓。就在他们惊讶的当儿，王二并不惊讶。下山前师父曾叮嘱：魔的最高境界是万物如我，而道的最高境界是无物无我。最终的较量并没有想象的那样惨烈。“鬼、神、魔”看见自己在与自己为敌，自己在追杀自己。王二则什么也没看见，风来风去都与他无关。这场大战仅仅持续了一秒，“鬼、神、魔”便扑哧倒地。
在讲完英雄的故事后，人群中有一个人朗声大笑，说那不是我哦。周围的人斜乜了他一眼，回：自然不是你。叫王二的人多了，我姑父的舅舅叫王二；我邻居的老岳父叫王二，我女婿的哥哥也叫王二，哈哈……笑声在乌有村广场上久久回荡。
江湖从此太平，也或许是在等待下一个王二的出现。
乾隆二十五年，乌有村大旱，村里颗粒无收，官府决定发放救济粮，粮食在半路被土匪劫了，官兵们一哄而散，后来听说一人杀死了土匪，将救济粮重新运回了乌有村，发放完毕后，众人正要感谢时，来人已打马消失在远山之中，有人说，那是王二又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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