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姐的外婆
我有着自己的外婆,只是虽在同一条官道上,走路不过十来分钟,但联系十分稀少。相比之下,我对堂姐的外婆便更为熟悉和印象深刻。
为了不让女儿也就是我的大娘在婆家受气,这位外婆常常扮演着强势的角色,常和我的奶奶斗智斗勇。说来,这位外婆一子四女,除了儿子的事情,女儿中她最关心的,怕就是她的三女儿我的大娘了。一次,不知是不是大娘和大伯生了气回娘家,奶奶陪同大伯一起前往大娘娘家接大娘。临走,这位外婆在门口对着三人的背影呼喊:“成心(音),回去记得多吃鸡蛋啊!”外婆是在对大娘说,也是在对奶奶说。她是在告诫奶奶,莫要欺负自己的女儿。
奶奶在跟我说这件事的时候,脸上挂着笑容。
有时或是遇到一些生气的事,外婆朝着奶奶挖苦:“马桂兰,你是不想要孙儿了吧,你是不想要孙儿了吧。”外婆心中苦,她的女儿失去了男丁。奶奶心中苦,她的长子失去了男丁,她失去了长孙。外婆为自己的女儿担忧,她将担忧化作勇气,为女儿撑腰。
外婆的家中亦不平顺。她的独子也就是我堂姐的舅舅早年离了婚,男孩儿留在了家中,女孩儿跟着妈妈走了。外婆的这位孙子,和我一样成了没娘的孩子。这位舅舅后来一直单身,为外婆增加了一项心病。外婆的这位孙子长得结实可爱,常在暑假时到他的三姑也就是我大娘家玩耍。有时,外婆小女儿的儿子也会来玩耍。大娘家拥挤,晚上我们便一起住在父亲空旷的院子里。外婆的孙子好像叫君正(音)。为了密切与女儿的关系,照应女儿,我的堂姐巧云在出生时外婆便另起了一个名字,和君正是同样的字,却调换了位置——正君。君正和正君,我老是分不清楚,一直到现在都是。早先,外婆到了官道上的女儿家,总是对着我的堂姐巧云叫正君。她是故意的,她要叫给左家和周围所有的人听——左家有我鲁家的人,对我女儿,你们要更加尊重才是。
外婆感伤于她孙子君正,对于我,也是感伤和疼爱的。童年时,一次过完春节的春天,外婆受大娘邀请来小住。她住在三间老屋里。我常常出去疯耍走过老屋,听到我回来了,外婆走到门边,探出身子问我:“黎晓,你吃蛋黄派不?”童年时,蛋黄派是好零食,甜甜黏黏的很好吃。外婆没笑,我胆怯地站在外婆眼前,轻轻地点点头。外婆进屋给我拿了好几个蛋黄派,充了气的包装鼓鼓囊囊,我一时接不住。待我将蛋黄派吃完,出去又耍了一阵儿再次返回,外婆走出房门,对我说:“娃儿,你还吃不?”这次,外婆亲切地笑了。我立在外婆面前,点着头轻声说:“想吃。”这次外婆捧出更多的蛋黄派,还有一些草莓派,让我用怀抱着。我美滋滋地小跑回了屋,继续开心地吃起来。
外婆个子不高,脸圆圆的,头发泛着些白,扎在脑后。她的相貌,我一直记着。
读初中的时候,一次临上学我向父亲要生活费,父亲冷冷地拒绝并让我向继母要。我委屈极了,噙着眼泪从外面回来。外婆碰巧在大娘家小住,看到我后,紧紧跟在我身后追着我走。我回了父亲的院子,趴在床上呜呜地哭起来。我感觉到外婆就在门外。外婆小心地走到我的床边,抚着我的肩膀说:“娃儿,不哭,不哭。”外婆真心地安慰我,我坐了起来。外婆眼中闪着泪光和关切,给我擦着泪,有些哽咽地说:“娃儿,给你爹好好说,给你爹好好说。”待到父亲从外面回来,外婆走出去,在院子里教训起父亲来:“宏勋,你该管你黎晓,你该管你黎晓。”
我好感激那时的外婆,安慰了我,替我出了气。
外婆留意我关心我,或许也是在告诉我——黎晓,我对你好,也就是在对我女儿好。外婆,时刻操心着自己的女儿,她要为自己的女儿铺路,铺一条长长的平稳的路。
君正早早辍了学,去参军了。他寄回威武的军装照给外婆,外婆把军装照分给自己的女儿。大娘把君正的军装照放在房间最显眼的位置,吸引着每一位客人去看。客人近前,问:“呦!这是谁呀?”大娘不无自豪地回答:“君正,俺娘家侄儿。”看着君正的照片,我总想起我们暑假一同玩耍的日子。奶奶的孙子我,外婆的孙子君正,有着相同的哀愁,不过都在努力往前走,一个做了军人,一个继续读书。不知外婆会不会也常常将她和奶奶、君正和我放在一起回忆,相同的经历、相同的哀愁——我们彼此联系。
外婆很多年前便去世了,我偶尔返乡从亲友那里听来消息。可是我又不断淡忘着外婆去世的消息,总想着如有机会相见,定要塞上一些红包,和她絮叨些往事,哈哈笑起来。可是,她悄悄地走了,走出了我的世界,留在了我的记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