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沉浮
一
市人民医院从城北迁到城南，肿瘤科也跟着搬到城南。高丽娟搬进新院，是在早春一个没有风侵袭，没有野云捣乱，阳光明媚显得格外温和的上午。在路过一楼，见到了许多在旧院从没见过的新设备，新设备排列整齐，油光锃亮。高丽娟看到了这些变化，心底生出许些暖意来，她对未来医疗好自己病的期待从没有今天这般殷切。或许随着新医院悄无声息的变化，高科技利用，自己病说不一定就真的有救了。
高丽娟想法没错，别的益处暂时看不出子丑寅卯，倒是分病房时，新医院优越性立马凸显出来，她分到了一间单间。对于拿着政府低保，常年盘踞医院，高丽娟戏称自己就是医院最牛“钉子户”。如今，一不小心“钉子户”居然咸鱼翻身，有了独间。她欣喜若狂，有了独间，自己就有了私人空间，关起门可以做许多在人前不可以或者不方便做的事:自己可以为回忆从前的美好，开怀大笑；也可以为前途迷茫，放声痛哭，没有人看自己笑话，更没有人妄自非议，这是天底下最为开心的事。
第一晚，高丽娟一觉睡了个自然醒。醒来的时侯，太阳光从窗户里挤了进来，把满房撒满了灿烂，同时也把开心种在了高丽娟心里。近几年，高丽娟病情不断恶化，耳膜早失去了原本功能，听力尽失，喉咙也整不出一串连惯性良好的语句来。与人交流，她不得不借用手机打字来完成。高丽娟想到自己糟糕的状况，常常感到万念俱灰，真的想一走了之。好久不曾有过这等畅快心情，一时忘了身处绝境的现实，觉得自己前途称不上光明，也可以说是曙光一片。她忙拿起手机，百度了一张露着脸朝太阳笑的向日癸图片，配上“我想做一棵无忧无虑的向日癸，白天向日而生，夜晚数着瓜子入睡”的文案，发在朋友圈。不到一分钟光景，点赞就密密麻麻占了一大片屏。
今年年成不好，疫情不断反反复复，民间恐慌情绪日益严重，加上连续几个月干旱更是雪上加霜。听老家人说，乡下日常生活正常用水都无法满足，靠政府三天一次用车配水来渡日。日子不顺畅，生意不好做，这几年微信聊天热度大不如从前。不曾想一个文案，居然引起许多人关注。高丽娟叹了一声“大家不是不在线，是没心情聊天呀。”
文案关注度出人意料高，让新环境带来兴奋的高丽娟，更是乐不可支。过度亢奋让高丽娟身心俱感疲惫，天未完全暗下来，便早早躺在为她配备的专属38室病床上。醒来时，已是华灯初上，一轮明月悬在当空，瀼河湖水荡漾，两岸垂柳袅袅，高楼大厦鳞次栉比，灯光倒映，水天一色，明暗犬牙交错。此时此景让高丽娟有了一种错觉，这分明是大自然恩赐的一首好诗呗，一副好画呀，那般情味隽永、淡雅洗炼。观月而望水，但见月影倒映，恍惚觉得幽深的苍穹在脚下浮涌，意境显得格外幽美恬静。整个世界连人的心，好像都溶化在无边的迷茫恬静的月色水光之中，忘记了时光，忘记了岁月的沧桑。今晚的月儿真美，她觉得这是她见过最为美丽动人的月夜。不由得哝呀呀哼起《荷塘月色》来，一张口，想起自己早已发不出语音的现实，不竟哑然失笑。管它呐，反正唱歌的是自己，听歌的也是自己。哼着哼着，高丽娟脑海突然蹦出这样的疑问:今晚的月夜真的是自己见过的最美最美的吗？她记得有一次，卖山药的周姐说过有关风景的论段，世上本无风景的好坏，更无谓丑美之分。之所以有了丑美，完全在于观者的心情，心情好了，眼中的风景便美了；心情糟透了，眼里哪有风景？高丽娟对周姐最为佩服，听了她的论段，也是一头雾水，不敢苟同。今晚的月色，今晚的心情，让她明白了周姐的风景说原来是有一番道理的。如果周姐是对的，她相信将来自己一定会见到比今晚月色还要月色的夜。
高丽娟享受着月色带来的心灵冲击的爽快，脑海一时天马行空起来。关于风景，她甚至想起曾读过家乡本土诗人丹心向阳的一首《告别风景》的小诗来:
那日我乘一叶小舟漂走
心中只有一曲梵音
偶尔回首
所有故事都在一片花间
她并不懂诗人想表达什么，于她自己，读后除了感觉一丝淡淡地朦胧美外，好像更是一首关于生命起源的某种启示，又或是生与死邂逅凤凰涅槃浴火重生后的大彻大悟。四季如水，年复一年，或高兴或悲伤；诗意人生也好，苍凉一世也罢，日常生活中，每一天都是一场生命的历练，都是一次与凡尘擦肩与烟火沐浴的游戏，每一年都是一场生命磨炼财富收获的季节。
想到生与死，淡淡愁云掠过高丽娟的脑海，诗人的另一首《梅花落》又恰如其分地映入脑帘:
瓣瓣殷红飘零
不怨春风不怨雨
来时无畏惧
去时也从容
一时倒也难于释然，想起自己磨难的一生，眼眶里不由自主的涌出许些泪花来。她步履蹒跚的在房里来回的走了几圈，觉得困泛再次袭来，便躺在床上再次昏昏沉沉入了睡。
二
高丽娟睡眠的质量一向不太好，今晚自然也不例外，似睡似醒，似乎仍然沉迷于风景的思考中。她梦见了卖山药的周姐对她说，山药是个好东西，是我们瑞昌城的一张名片，据说山药在瑞昌城里有五百年的裁培历史，是古代皇宫贡品，表面粗糙根系多，能充分的吸收土里的营养成份，一般一块地种植了山药，第二年就不再适宜种植了，人们把山药这种种植特性叫“地障”，地障严重影响了适宜种植山药的面积，制约了瑞昌山药的产量，其实瑞昌山药的产量并不多。近几年政府大力扶持，大批的农技人员努力的更新栽培技术，山药的种植才出现了如今欣欣向荣的势态。前年山药走进了赛湖农场的“丰收节”，一对一米五长的山药卖了三万元的天价。高丽娟听后啧啧称奇，“三万块钱呀！要是三万块给自己多好啊！可以包几个红包给医生给护士，让她们优先按排自己每周两次上机做血透；或者分出一点给周姐，周姐没少救济自己，给点也是该的，让她多存点货赚点钱；也或者抽出部份给乡下男人作为对自己帮助的一次小小的回报，想到这些她笑了，笑得很开心。自从得了病后，高丽娟再没有这样高兴过，在她的心中，似乎开心两字早就被无情的病魔蹂躏得支离破散，难得的开心，她倍加珍惜，就连梦里都舍不得放过。
第二天清晨，一早就收到乡下男人发来的信息，祝贺她搬进新居，说他要来看看她，过来都第二天了，他是该来看看了。乡下男人来的时候带了一袋苹果，全是个儿饱满通身泛红。高丽娟很开心，在乡下男人面前，她从来不需要掩饰什么，看一眼苹果馋劲就上来了，在手机上写“哇塞，真漂亮，巴不得立马就啃上一口。”
乡下男人笑了笑，写着“就知顾得上吃，你看看还有些什么”说完变戏法似地又拿来了一个黑色袋子，打着手势让她猜猜看。
高丽娟认真地想了想，笑着摇了摇头，然后写道“不知道，周哥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乡下男人打开袋口，居然是一袋小鲜鱼，然后在手机上写“这些鱼是给你补补身子的，今年干旱，石门水库的水都干了，好不易弄了一些来，你烤好了收好慢慢的煮着吃，长年累月做化疗，是该补的，我们过得也挺不容易，只能小打小闹尽点绵薄之力。”
周哥日子也并不顺，她是知晓的。女人前几年发了几天神经与他不痛不痒的吵了一场后，丢下几岁大的女儿，一狠心走得无踪无影。她逍遥了，倒是苦了周哥，又当爹又当娘。刚理出头绪，去年夏天，爹靠在石墩上歇昼掉下地又摔伤了，把他愁得真想跳楼一走了之。现在高丽娟看到“乡下男人”说的话后，身子颤抖了一下，她写着“周哥，你还好吧？老叔还好，女儿还乖巧？老是想着周全我，自己……”
乡下男人回写:“愁归愁日子还得过，做人苦呀，有时你想有意逃避，都是一种不切实际的奢想，好像你的生命活在世上，并不只为你一人而活。这样一想我也只有愁下去的唯一选择了。”他苦笑了一声，低头在手机上回:“我爹的事，好在陈哥的带头，在群里捐了一些款，我自己再借了一部分，才转危为安，现在除了脾气比之前爆点，偶尔还说一些糊涂话，倒也能照看好自己。女儿读六年级了，前些日，隔壁的婶过世，她还能出手，帮忙算一些小帐，村里没人不夸的。”
“我很庆幸女儿渐渐大了，听到别人的奉承，最高兴的还是自己，感觉在沙漠里行走缺水时，意外遇到绿洲有了水源，心里倒是激动得狂跳了几下。”
高丽娟点了点头，默默地在心里想，“宁在世上活一世，不在阴间混一时”，何况这世上还是有许多像周哥一样的好人，想想别人对自己做出的无私奉献，自己是更不该自暴自弃，说的伟大高尚点，哪怕成不了森林中一棵参天大树，也可以长成绿坡上一根无名的草，为绿添色呗。”
乡下男人临走时，在手机上吩咐道“这些鱼，可别一餐吃了哈。”
高丽娟看后，不好意思地笑了。然来，有一次卖山药的周姐，送了两斤多排骨和山药，鬼使神差她居然从病友处借来了一个大大的高压锅一顿煮了，吃了两天都没吃完，最后只得当成垃圾丢了。”
从十五楼的窗户看着乡下男人匆匆消失的身影，眼里潮湿起来，“多么好人呀，遇到都是前世拯救了银河系呀。”正想着，床柜上的手机骤然响起零点乐队的“相信自己”的歌声来，这是她有意设置的消息铃声。为了鼓励自己继续坚持下去，她甚至取了一个逆光奔跑的网名，这倒蛮符合现实的。高丽娟瞅了一眼，是风中雨花开发来的语音。她赶忙回写一句，“陈哥好！好久没联系，最近忙啥去了？我失聪了，听不到语音，烦哥哥打字，好吗？”
对方回来一个流泪的表情，配上“什么时候的事，我居然不知道？”
“去年就这样了。”
“哪你可要坚持住！”
“还不知能活多久哟！现在病情还稍好一些，去年好长时日都靠轮椅行走了。”
“哪你吃饭怎么解决？”
“有厨房老板娘的微信，我想吃什么，都写上，然后打电话过去，老板娘把电话挂断了，我就知道她已经知道了。”
对方沉默了好长时间没回话。风中雨花开是高丽娟刚检查出患尿毒症，为了应付高额医疗费用，在网上发水滴筹，筹款那会儿认识的。当时，见到筹款的帖子，他怕有人弄虚作假，按帖子上地址有意的去了一趟医院，见面说了一些安慰她的话，另外给了一些钱。高丽娟以为他只是好心人中的一位，不曾想，以后他倒成了自己最能倾吐心事的朋友。隔了几个小时，风中雨花开再次发来了信息，告诉她:“已帮她在私人公众号里写了一段文字，建议群里人伸手帮帮，但能捐多少顺其自然吧。”高丽娟忙翻开手机，群里已是沸沸扬扬。她看见风中雨花开发了个《喜欢看你最美的样子》的链接，点开看，见上面有这样一段文字:“昨日大妹来微信，问近日尚好？兄妹四人各处奔波，相互来往次数日趋渐少，年少相依为命的过往也难得相叙一二。鬓角渐白皱纹渐起，不能常见倒是相思渐浓，每每想起自是黯然神伤不可自拔。“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还好，别了春花，五月登场便又有了六月清荷。日子总是这样在绝望和希望中轮回，泪花中映有喜悦；愉快中遗有愁云。“六月清荷”在酷热的淫威里飘起一抹淡雅的舞姿，仿佛跃在大海里的“塔灯”，照亮不仅是光明更是希望的方向。“泉眼无声惜细流，树阴照水爱晴柔。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读着宋朝诗人杨万里的诗句，“六月清荷”淡雅素芳的俊模俏影便悄然跃人脑帘。时间慢煮雨，岁月轻凝香，于一池碧波里遁了病痛；于一片绿叶中蒸腾了烦恼。一首好诗，一副绝联总能轻而易举欺骗你的情感，仿佛时间如风滑过指间，活在仙境，只记得“桃李春风一杯酒”的豪爽，忘了“江湖夜雨十里灯”的壮志未酬的悲惨。据说，十里大道一位女人为了苦日子没个头，跳楼寻了短。流年不利，面对一个个厌倦生活而造成这样不必发生的故事还是时有发生。记得网名才女莲姐说过这样的话“我也有点厌倦，但我要好好看世界。”
“厌倦”是对生活不如意的渲泄，也是对幸福失去了耐心的表现。;没有人一生是平坦的，当你“呱呱落地”那一刻就注定如此。“没有近虑便有远忧”这是我的看法。其实幸福很简单，无非是希望变成了现实，猫吃了鱼，狗吃肉而矣。发牢骚也好；诉苦也罢。一句话:一盆水只有平静的时候，才能清楚地映照出这个世界，一旦水面荡起波浪，就什么都照不出来了。人心也是这个理，能在生活中找到一份安定，才能从心底生出一份智慧。“心若素雅，风奈我何？”高丽娟(逆光奔跑)给我们上了一节人生感动的一课。丽娟孤独一人身患绝症，靠吃政府扶贫而生活，每当夜幕降临的时候，躺在病床上，来自四周墙面和床单的洁白令她感到十分冷漠和无助，望着窗外繁星点点，她想起做闺女的时候，坐在小凳上托着腮帮，仰头数天上星星那份闲致；看月亮从山岗升起，缓缓地漫过村头那棵枝繁叶茂的古香樟，她仿佛闻到了家乡那熟悉又令人陶醉的泥土芳香，她是如此欣喜若狂和向往羡慕。如今，回一趟老家与熟悉的大自然来一次痛痛快快地熊抱，可现实是残酷的，也许这简单的愿望对她来说都成了一种奢侈，想到这些她常常止不住泪花闪闪。就是如此，她也永不言弃！只要你不失去信心，生活定会更美好，因为这世间好人是实实在在的多。“逆光奔跑”的行动感动了许许多多的人。我们惴怀美好，始终相信未来的美丽，纵使生活有千般的不如意，万缕愁丝萦绕，在蹁跹日子里我们总会满怀希望，用“爱”的剑刃把生活的烟火割裂:一半是诗，一半是远方， 如果把诗和远方想像成两根无限延伸的两条线，我愿她们是两根永不交集的平行线，于一笺纸里叙清浅过往，几滴墨间织淡雅将来；互不干涉，存于天地，用诗守望远方，用愿望 浇灌美好;随着年龄增长，越来越多愁善感起来，常常云云而云不知所云，却总在云云而云中泪浸纸间。喜欢看你摔得“遍体鳞伤”，爬起来依然“傻笑”的样子！愿我认识和不认识的朋友都能做个“放得下来扛得起的了不起的人！”文章的最后面放上昨天和自己聊天的截图。高丽娟知道，这是在为自己宣传，希望能得到更多的群友伸手帮自己，也同时在鼓励自己，忍不住心头一热。
三
风中雨花开的帖子在“天下群”出现，群里瞬间沸腾起来
捐款的红包不断增多，风中雨花开边收款边登记还得不忘给捐款的喊声谢谢。捐款开始前，经验告诉他，募款并不会风平浪静，其中肯定夹有不少的反对声音。果不其实，网友平安幸福就在群里很不适宜的叫嚷:“群是用来聊天的，哪是用来做慈善的平台？”立马有好几个跟风的伸出大拇指表示同意他的说法。甚至随即还有两位退了群来反对募捐。
群主独善其身立马发了帖:“群，还是以聊天为主，聊天外的事，请尽量的少。”群主这话一出，捐款行动立马迟缓了许多。
“群是用来聊天的没错，大家有缘聚在一起，多数人想:资源利用，有难处，有人帮忙，有个倾诉的地方；有高兴的事，可以拿出来有人分享。如果失去了这些，聊天聊啥？还有啥意义呢？”风中雨花开把这帖子发在群里，随后又发了一个扬长而走的表情包，也退了群。这下炸了锅，有捐了包，没人领的，有捐包被别人领走，喊着要退包的，一时间乱成一锅粥。
忠哥是副群主，只得出面收拾，才稳住局面。稍后发了条信息给风中雨花开问他在干嘛？
风中雨花开自然懂得他的来意，回了个偷笑的表情。
“这样不太好，丢下烂摊不管？”
风中雨花开有点不好意思，回了句:“忠哥，我草率了！”
“还好，我在，不然这摊看如何收拾？”
忠哥就说要拉他再进群，风中雨花开自然死活不肯。最后忠哥只得自己处理，把整好的捐包给转账过来。风中雨花开把总账一对接，不到一小时，四百人的群居然捐了四仟多块，看来支持的人大有人在。他摇了摇头叹息道:“只可惜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汤，不然捐得更多，丽娟也暂时多透几口气罗。唉！他们那里晓得，一分钱于高丽娟来说，那简直不是钱，是最后一根救命草呀。”
后来高丽娟私下告诉他，钱虽捐得不多，但另外还有两个群友，这两个都是在外做清洗生意的老板应承了一年内，一个给她管中餐的单，一个管晚餐的单。这样看来，走的路虽有点曲折，但战果不谓不辉煌。一高兴风中雨花开手舞足蹈起来。妻子看到他那副得意的样子，泼了一盆冷水，说:“高兴什么，吃饱了没事撑的？”
他没有回怼妻子，知道她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回想之前因种种原因发起募捐的事，操了心，受累不讨好。用妻子的话叫作:“背着对臼玩狮子着累不好看。”
心里私下想:也是哈，本来这人呐，就是你有难处，我帮你；我有难处，你来帮，活在世上，日子多于树叶，哪没个手长袖子短的？吃五谷杂粮，也有个三病两痛。可是你老帮衬别人，转头却无人理你，也是够受伤的。自己一没工作，二没手艺，班门弄斧在老家操起“一路飘香移动餐馆”，也是需要人脉来支撑的，人家有可以照顾你的事，却对你不理不采，或者找其它的理由不给予支持。风中雨花开倒不怎么把这事放心里，但妻子是个女人，心特细，对这种事很敏感，把事件的严重性提到新高度。一来二往还行，次数多了自然风中雨花开也就无形中默认了她的说法。在妻子多次唠叨下，他发狠地向妻子说:“我发誓不再管那不三不四的事了。”
妻子哼了声:“狗离得开吃屎，那倒也稀奇。”确实，他也管不住自己，没多久，他就食言了。
情义无价是群里的管理，别看网名把情摆放到首位，却一向以铁面无私著称，就为了规范地址+工作+真实姓名网名这一项，送飞机票走人的，百分之八十往上，都是他的杰作。但他江湖义气重，为朋友两肋插刀的事没少干，在赤乌城这一片天里，很是享有名声。有一年，他玩的一位朋友，在省城做清洗出了事故，甲方只肯出四十万，双方为了赔偿的事怎么谈都谈不拢，朋友这边也没有出头说话的人。情义无价知道了这事，说:“人都没了，上有老下有小，现在的日子黄河得很，这点钱有个鬼用。”他邀了一大群人，呼啦一下跑到省城，在出事朋友的妻子，要同甲方签协议的前一天晚上赶到，他把出事朋友的妻子叫到一边，私下和她谈了一些话。
第二天签字的时候，朋友的妻子死活不肯签，只是一劲的呼天喊地哭。
甲方说:“要不先去火化了，再回头慢慢谈怎样？”
妻子哭道:“石头扔到空中，总要落地吧，落地也得有个先后过程，事没谈好，怎么忍得心让他走。”
甲方说:“说好四十万，怎么叫没谈好呢？”妻子听后又是一阵呼天喊地，一把鼻涕一行泪地哭道:“现在是什么年代，这点钱有莫事用，撑天的没了，上有老下有小，难道死一个还不够，你叫我全家都去活活饿死？”
朋友的老爹老妈一听媳妇这话，头撞在地上蹦蹦炸响，旁人拉都拉不住，苍苍白发在空中摇晃，场面令人动容。这时情义无价带领老乡呼啦一下涌了出来，加上哭声引来围观的人也越来越多，一时人头潮涌。甲方怕事态失控，拢在一起商议:“事故发生，跟我们甲方不按合同随意催促工程进度是有关联的。”经过再三权衡，答应再追加四十万，事才最终落妥。情义无价帮朋友尽心尽力的行为，为他赚得了无数声誉，一时成了赤乌城清洗行业的红人。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不曾想侠肝义胆的情义无价也出事了。
风中雨花开接到副群主忠哥打来的电话，说情义无价在浔江做清洗的时候遇到土石塌方，撞断了五根肋骨。忠哥想约他进群为情义无价捐一次款。风中雨花开是个热心肠，对于拒绝帮助像自己一样热心肠的人，实在是于心不忍，只得把先前立的誓言抛到一边。风中雨花开再次进群，立马有许多网友发帖欢迎。
群主独善其身，也发帖:“风中雨花开，怎么走着走着，就掉队了？”
风中雨花开发帖回道:“谢谢亲们还记得我！不过这次我来是给大家再添一次堵的。”随后就把为情义无价捐款建议的文字粘在群里。
幸福平安立马反对：“我同情义无价是多年朋友，我会私下发包给他，但我实在不赞同，不管大事小事，动不动捐款！哪要看轻重，值不值得捐罗？”随后他退了群。
后来，听人说，幸福平安给情义无价私发了二百元包，情义无价拒收。还好，除了幸福平安表示不同意见外，这一次没有人站出来当面反对，倒是有几个私下微信给风中雨花开，谈了对这捐款的许多看法。旧日保长就是其中一位，他私微过来，说：“我不是反对捐款本身，本来有困难，大家来帮，是件好事，我举双手赞同。只是对有一些人的做法看不惯。你说，群里所有的群友应该都是平等对待是啵？有的人不管轻事重事，动不动就来捐款，也总有人捐，而上次我老爹摔断了腿，居然没有一个人出面捐款的，这一对比自然心里就不舒服。”
风中雨花开听后能说什么，大到整个世界，一个国家；小到一个团体，一个家庭，谁不想追求天下大同，一致平等，西方人把这种理想社会叫作“乌托邦”，只能画饼充饥，谁能做到哪般好？他除了对旧日保长表示遗憾，安慰他一番了事，也是没有好的办法解释这事。
三天后这次捐款行动结束，共获七仟多元。风中雨花开和群管理忠哥商量。忠哥建议，这次最好约上几位在家的群友，上门送款，这样做，一是代表群友去看看情义无价，表示慰问；二是对情义无价长期以来，在维护群规和约束群纪所做的贡献表示感谢。风中雨花开认为忠哥的建议很好，在群里发了一条“谁在家，愿一起出给情义无价送款？旧日保长说自己在家愿意同往，大家约好第二天在一中南门见。
第二天，情义无价对大家的到来非常开心，赶忙吩咐儿子买了几道硬菜，打电话叫网友虫来帮忙。虫做菜的手艺很不错，特别是那碗红烧肉，看上去⾊泽⾦黄，吃进嘴肥⽽不腻，⼝感微甜，⼊⼝酥软即化。端上桌，那火红的嫩肉和诱人的香味就已撩拨起食欲，尝一口，松软的肉，弹性十足，好嚼，甘醇中和着香甜，让人欲罢不能。风中雨花开自己是开移动餐馆的，但他觉得虫做的红烧肉很有特色，大加赞赏，结果，那天的红烧肉有一大半落了他的肚内……
席间，旧日保长趁着空隙，就把自己对群里捐款的一些自认为不妥帖的现象说了出来。大家都不知怎样回答，一时倒呛得席间顿时安静下来。片刻，情义无价开口说:“群里事，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要说受了委屈，被人曲解，群里远不止你才碰到这类不开心的事。记得之前有个叫脚踩土地的网友，对群里聊的事件，颇有些个人解见。上次俄乌战争刚发生那会儿，整个群里都在聊这事。当时绝大多数人力挺俄罗斯，反对美欧支持的乌克兰。把“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当作出发点，来看事分柝问题。他却一反常态，同情起乌克兰来，说俄罗斯是个侵略成性的国家。当时主体潮流虽然没有明目张胆说支持俄罗期就是爱国，反对的就是不爱国，但是司马懿之心路人皆知。群里跟风的就有人甚至还把脚踩土地这种别于常态的言论上纲上线，说成是想搞颜色革命，是反政府的。
脚踩土地说:“网群是个公共平台，每个人都有发表自己意见的权利，你对不同的建义，大可不接受，我为什么又要你接受？每个人都可以发表自己的意见！但你们存同除异，架炮轰击，就想改变我的想法？不可能！什么颜色革命，我就是想当总统，也跟你们并无半点关联，我只想说我真实的想法:俄罗斯的政治精英都觉得应该融入欧洲，跟欧洲搞好关系才是最好的出路，认为亚洲这边根本不是个值得留恋的地方。只是眼前国家利益关系，仗打了，经济跟不上，不得不与中国搞些经济往来，来充实经济罢了，你们去看下历史上俄罗斯侵战了我们多少土地？你们不要老是觉得自己就是成功人士，高高在上，对我这种来自底层的人，从心底涌出一种傲慢和狂妄，其实这是一种无知，是把人性欺软怕硬的劣性展现得淋漓尽致而矣。”看上去，脚踩土地话还没尽兴，随后就被群管理送了机票。相比保长你碰的事，脚踩土地的委屈更甚，将心比心，要是自己就这样不明不白的被踢出群，你说你怎么办？”
“估计摔手机的心都有。”旧日保长笑着说。大家听到保长的话，都一齐哄地笑了。
风中雨花开对情义无价说的这番话，很是佩服。他记得几年前，他做组长，在屋上搞新农村建设，忙了一年，结账开会时，村书记问他的工资打算怎么给？
他回答说:“忙了一年，自己的事也耽误了很多，可以说这一年自己是困在这新农村建设的事上了，怎么着也得给三万吧。”
书记说，“不能这样。”
风中雨花开就说:“你说了怎么办就依你，好啵？”
书记思虑了一下说:“工资二万七仟；电话费补一千元；组里对你工作的辛苦，奖励二千元。这样对众群也有个交代。”风中雨花开对书记这样的分析，是心佩，口佩，外加佩服，简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现在听到情义无价的这一番话，心里暗暗伸出大拇指，这与当年书记的话是异曲同工之效呀。
正想着，手机收到一条信息，风中雨花开一看，是平姑娘发来寻问高丽娟捐款的事宜。
四
平姑娘转来四百元，说捐给高丽娟。她的大方让风中雨花开颇感意外，毕竟还在疫期，活着并不容易。一时倒不敢贸然领取，便东扯西拉的与她闲聊了起来。
风中雨花开发现她的话语幽默中略带许些伤感。问为啥会这样，她说自己也说不清，或许这样的性格原本就藏在骨子里，大概是从娘肚子里带来的吧。
如果凭这些，认为平姑娘只是个小家碧玉，你就错了。她中等身材与高大威猛的北方女子来比略显苗条；与江南大多数小巧玲珑的女子来比又略显丰盈。作为女人为人之母，她既具北方女人泼辣聪慧，外向直爽；又有南方女人的善良贤惠加几分文雅宁静。
她是个十分有趣的女人。
武汉疫情暴发初始，全世界目光盯着武汉。九江作为武汉入赣笫一站，自然就城门失火央及池鱼。一时医学上又没有更好的办法对付，封堵病源防止扩散便成了主要应对方法。
封堵说来容易操作起来并不简单，“一座九江城半城黄梅人”。
路堵上，给江北到九江工作和生活的人增加了诸多不便，加上许多想逃离疫区的一哄而上，一时与九江路警产生了摩擦。消息一经传播，民间便谣言四起，江南与江北一时关系骤然紧张。
网民一夜暴富据小道消息传言，战友的路警儿子被江北外号黄毛一伙人打伤，很是忿忿不平。群聊时说江北人不通人情，九江养活了你们，恩将仇报动手打伤了九江人，简直是白眼狼。平平是生活在武汉的九江人，对九江有情对武汉也有义。她接着一夜暴富的话题说，不管哪里都是有好人也有坏人，并不是江北武汉人都坏，也不是九江人都好，看问题要一分为二，路警被伤是个遗憾，也是极个别突发事件，不宜大张旗鼓宣染。
一夜暴富对平平说法很是不满。难道九江人封堵有错？这可是上面批下来的文件指示；难道对执法路警推搡打骂居然还伤了人倒有了理？你个黄毛丫头懂个鬼，跑我面前充什么好人。我帮别人处理矛盾纠纷的时侯，你还没生呢。
平姑娘据理力争，冲动是魔鬼纠纷不应扩大，应该冷静处理，防止激化双方情绪，产生不必要的社会负面影响。
一夜暴富情绪显然被激怒，愤愤然:“笑话，冷静下来，假如受伤的要是江北人你试试看，江北人会冷静下来吗？你说这话等于放屁，要是在我面前你这样说，早就两掌打过去，你信不信？”
“我还真不信，法治社会你说打就打？正因为江北有像你这样的黄毛，双方才发生摩擦。”
“好！好！黄毛丫头，有种敢跟我抬杠，你等着看，这会儿我懒得跟你计较。”一夜暴富说完就退了群。
据说湖北江西两省双方事后冷静妥善处理有关事宜，这事后来就没有了后来。
平姑娘的耿直，让人们对她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自此后网友们之间就悄悄地流传了许多关于她的传闻趣事。
据说她在武汉为了儿子能就近上学，看中了一套房，夫妻两名下已有一套，按当时武汉限购令，买二套房权是无法走按揭贷款的路子，一时凑不齐那么多现金，她想出一个假离婚的法子，离了婚，另一方不是可以假借净身出户而获得购一套房的权利吗。吓得老公摇手连说了几个不字。她却说:“假的，又不是真离，你怕啥？”
“倒不是怕你真的离了，由假变真，这可不是耸人听闻的事。”
“我一个女人都敢，你一个男子汉怕什么，有情要那纸干嘛？绝情无那纸又如何约束得了？”终归是平姑娘，想得出办法，自然也降得了丈夫。
风中雨花开自然也是这样从传闻中才渐渐认得平姑娘的。
风中雨花开借这个机会问起这事，平姑娘哈哈大笑，不置可否的说，我俩现在不是一直都相安无事吗？
两人漫无目的地聊着，不觉又聊起捐款，她又多愁善感起来:“记不清曾经捐过几次款。每次钱不多，于我心里，出手一次总归少不了一番哀叹一丝悲凉。不知什么时侯开始，社会上需要帮助的人越发多了起来。捐款这是好事，无奈生活中，鱼目混杂善良总会被邪恶践踏得一无是处，走社会捐款这条路来寻求帮助是越来越难了。俗话说得好，自古好事多磨难，所谓的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让世俗道德理念，生活中公平买卖规则的存在，看起来建章立制让社会规范得很，其实都在有意无意中无情践踏着善爱和友好，让仅存的一点人与人之间的情感越发淡薄起来。你瞧瞧，有人的确急需别人帮助，才能走出困境；但确实也有人打着求助的幌子玩着擦边球的鬼把戏来盈实自己的腰包。虽说这些不公平的事让平姑娘很是愤愤不平，有时侯静静地坐下来想想，似乎又明白了些，也看淡了一些，只得借用那句‘别为了给别人撑伞，而淋湿了自己，善良给错了人，就是灾难’这句话来调侃自己。
“生活的烟火，柴米油盐酱醋的琐碎，无时无刻不在凸显钱这个俗不可耐之物，你越发离不开了，自己也懂得在武汉这样的大城市生存更是如此，不过天生善良，对自己的任性也只得放之任之了。”
风中雨花开很是赞同，心里想，平姑娘舍得出手就很给面子了，抬手就是四百，这是没料到的，前思后想收下倒于心不忍起来，便建议退还给她二百。
平姑娘却回道:“你自己不也一样，费心费力还破费，相比我这一点就不是什么事了。”
风中雨花开见平姑娘这样说，略带自嘲地回道:“可不是，我们自己生活都快卑微到尘埃里，一不小心却把自己活成了救世主。”
平平听后倒有点惆怅起来，她说，可不是，在武汉，有次汉正街办事，看有人垃圾箱里寻吃的，她很是同情。心想出门在外难免会碰到这样那样的难处，也许自己一不小心也会碰到，这一想帮别人就是在帮自己，便从口袋里拿出十元给那人去买些吃的。上公交车才知道那十元是身上唯一仅有的钱了。公交车司机不会听你解释，不投钱就不让你乘座，只得走了尽十多公里的路才回住处。还好那次损失不算大，只是苦了她的一双脚了。有了这次经历，以后碰到类事的，她自然少不了一番躇踌。
平平唉了一声，然后话风一转，做好事不尽然只有尴尬，当然也有好的结果。她讲了一个故事，三年前爬庐山观三叠泉瀑布时偶遇的事。三叠泉瀑布据说是诗仙李白那首“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的原景点。此处果不同凡响，声势浩荡，烟雾缭绕，观者人头攒动，无不让人心灵震撼，作骇然之态，一时群情高涨，独见一女子神情颇为怪异，孤零零独处一亭，怀抱背包紧闭双目哝哝自语。平姑娘甚为好奇，乃上前搭讪，此女掩面痛哭，良久方止。然来，这女的安微人氏，原本有一位十三岁小女，聪明活泼，十分可爱，半年前因伤风感冒住院，本是小羌，却在医院丢了性命，经多方调解，医患纠纷终不得妥善处理。小姑娘生前很喜爱诗人李白的诗句，妈妈答应过要带她上庐山看诗仙笔下的瀑布。如今小孩走了，做妈妈为了了却小孩心愿，这次是背着女儿的遗骨来庐山的。平姑娘听后想安慰几句，好一阵嗫嚅，究竟不知怎样开口，只得离别时加了好友才罢。
回家后，平姑娘从新华书店淘来一本作者是简·博克、莱诺拉·袁的《拖延心理学》，硬是从长篇大论中找到引经据典的方法，帮助失去女儿的母亲克服拖延的心理障碍，下葬了女儿，让不幸的人入土为安。时间是个好东西，她能让不安、痛苦与不幸的事，渐渐淡化，让开心快乐慢慢占满了你的眼前，失去孩子的母亲终于走出不幸的阴影，如今是一儿一女两个孩子的母亲了。每每看到那位母亲在朋友圈晒她幸福的点滴，平姑娘也是格外的开心。
“但行好事，莫问前程”，好一个灵魂有趣的平姑娘。
五
接到忠哥告之情义无价出事的电话，正是六月，江南的天已燥热起来。
陈哥把一块玻璃按放在铝合金窗道上，这时电话铃骤响。
“砰”的一声，瞬间玻璃成了碎片。看着无数条蚯蚓纹爬落窗道上，风中雨花开心里顿时惊骇起来“该死的鬼天，热得烦人！连手脚都变得不利索了，该不会是个不吉利的兆头吧？”
那个电话果真是个坏得透顶的消息。
话说，情义无价浔江事故后，协商得八万元医疗安置费。思忖着:八万元，回家呆到骨架愈合，估摸差不了上下。伤筋动骨一百天，过了三个月老子依旧生龙活虎。
万万想不到这次彻头彻尾他是错了。回家养伤，好巧不巧正逢瑞昌疫情封堵平繁，核酸三天两检，一时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本就做不得事，封就封吧，倒是没了其他人的额外担忧。”
人倒霉盐罐生蛆，喝口凉水都塞牙。一天突感胃部不适，干咳几声，居然带出了腥红的血来。封堵出入又不便，几经周折，才被检出胃部肿瘤。
人是会被大病吓垮的。情义无忦是条硬汉，一夜也是愁白了头发。别人在朋友圈里晒幸福，他在朋友圈里留酸言，“亲人们，朋友们，救救我吧！我不想过早离开，儿子没成家，女儿刚进高中。我想尽心尽责把孩子养大。”
谁又能救得了他呢？
忠哥建议想法子给这个硬汉再帮衬一把。他们想到了借用水滴筹社捐平台，一番操作终把捐款的帖子放到群里。硬汉的卑微，激起人们的悯怜，捐款居然格外顺畅。甚至许多群友为了多捐些款，帮着出谋划策起来。三个臭皮匠胜过诸葛亮，还别说很多点子蛮有创意，例如:帖子多转发，让消息广而告之；钱尽量多渠道直接到患者手里，避免平台从中吃回扣。
病魔无情，人间有爱，众人拾柴火焰高，很快数目喜人，可情义无价的病丝毫不见好转。家里有病人，做什么决定都是错的，亲人顿时乱成一窝粥，医，不见好转，人财两空；不医，病魔恣意病者苦不堪言，不堪目睹。情义无价的病情便在犹豫不决中越发的严重起来。
他知道自己时日怕是不多了，渐渐退了所有的网群，不甘心地在朋友圈里留言，“多么怀念母亲熬的红薯粥啊！哪是世间最甜最美的滋味啊！”
乡下男人看到了留言，想到情义无价之前为人点点滴滴的好，忍不住泪水断线的流，连夜骑摩托从南阳山上下来，把一袋红薯送了过来。当儿子把熬好的红薯粥端来，情义无价一口气连喝三碗，这是几个月来，不曾有过的事。儿子松了一口气，看样子爸爸的病是有了好转。
乡下男人顺手拍了张，他躺在床上的照片，放在群里。群友发现原本体重一百六十斤的情义无价已是骨瘦如柴，不成人形，相约第二天去见他一面。他很是开心，淡然地对大家说:“谢谢兄弟姐妹们，我怕是要离开你们了。”
陈哥对他说:“你就安心养病，别胡思乱想，这对身体是不利的。”
他摇了摇头，“我的身体我知道，昨天吃了周弟送来的红薯粥，我一觉睡到天亮，从没过的舒坦，这是回光返照，醒来的时侯，眼睛看不见了，墙面都是凹凸不平，我看到一个女人抱着孩子站在面前。”
大家都默默地站着，心里格外明白，不禁好一番嚅嗫。风中雨花开听到身旁的爱我请别伤害我开始轻轻地抽泣起来，他怕大家的情绪一时失控，场面反倒不好收拾。他只得对情义无价说:“你一定要振作起来，千万别松劲呀，很多人还想听你再唱祭龙歌呐。”
三天后情义无价还是绝然地走了。陈哥应老同学和群友在送别他归山时写了一段祭文发在群里，题头是一抹清泪，几缕哀愁:
维公元 2023 年 4 月 18日，岁次癸卯，时近谷雨，雨生百谷，禾苗待舞，万物更新，四时轮转。瑞昌三巷，廿一乡镇，数十之众，谨以鞭炮供果、鲜花薄酒之仪，敬祭于群友同学情义无价君棂前曰:煌煌天道，浓浓人情;春暮愁雨，何解排忧？三跪九叩，我虔我诚，只言片语，略表寸心。
追昔忆往，泪湿衣襟。自幼爹娘不和，难免孤苦伶仃。
唉叹云:
凛凛岁云暮，蝼蛄夕鸣悲。
凉风率已厉，游子寒无衣。
可恨旧时俗:下堂难为母，过继不为儿。偶与母相遇，相拥泪儿汪！少年丧父，自力更生，娶妻生子，拆旧房建新窝，蔚然欣欣向荣，不可同日而言。不料风云突变，偏遭情感风波，顿时鸡犬不宁；假待时日，东山再起，又娶妻室，拖儿带女，委实不易。
本想岁月静好，往后康安。天意难为，复再遇情感风波。几经周折，颠簸一生。
然，公之为人，肝胆相照，侠义心肠；歌声高吭，祭龙祀祖，每逢必虔！行走江湖，不惧权威，为朋为友，两肋插刀，义无反顾！人无完人，金无足赤，一生清贫，单留情义无价遗芳江湖！足矣！时逢良辰节日，安之于永丰公墓，青山绿水，百鸟朝凤，天堂有灵，保风调雨顺，佑子孙后代，亲人，朋友，岁月安康，五谷丰登！
愿情义无价君一路走好！
伏维，尚飨
望着灵柩渐行渐远，患了红斑狼疮的幸福安康抽泣地说:“他比我大不了几岁，如今走了！跟他比，接下来我该知足了，多活一天就是多赚一天，还有啥想不开的？”
大家无言以对，好一阵沉默，平姑娘突然说:“我们的努力究竟没能挽回他的命。”
风中雨花开摇了摇头，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好在他葬的山上，风景还很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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