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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青豆角,黄豆角

2020-09-24叙事散文于文华
青豆角、黄豆角□文/于文华头顶一头青翠碧绿的叶子,肩膀背或雪白纯洁或淡紫泛蓝的花朵,怀揣一颗丰硕厚实梦想的种子,五月里一个个瘪瘪弯弯新月般的青豆角挂满豆秧。经风吹日晒雨淋水浇,一天天鼓胀前来、丰满起来、成熟起来。青嫩水灵的豆角,比乡村少女还
青豆角、黄豆角

文/于文华
头顶一头青翠碧绿的叶子,肩膀背或雪白纯洁或淡紫泛蓝的花朵,怀揣一颗丰硕厚实梦想的种子,五月里一个个瘪瘪弯弯新月般的青豆角挂满豆秧。经风吹日晒雨淋水浇,一天天鼓胀前来、丰满起来、成熟起来。

青嫩水灵的豆角,比乡村少女还清秀,在微风里晃动身躯,在阳光下闪现俊俏模样,在枝叶间探头探脑,勾起乡村孩童多大的咀嚼、偷吃欲望,招惹着多少心扉的蠢蠢欲动……

青灵灵的豆角不说话——有些长的好看,有些长的动人,有些长的惹人喜爱,有些长的不大待见,但就像一母所生的儿女有好有赖一样,谁都无法预见将来命运,无法阻挡成长。它们谁都不甘落后,都可着劲儿往壮里长,往圆满里发展,往人们希望并渴盼的方向行进。

轻盈水灵的豆角不装事——有什么喜怒哀乐就表露在脸上,有什么悲愁快乐就展现在举手投足之间,就像日日精心呵护、仰望它们长大的根叔一样憨厚实在,就像夜夜祈愿、期盼它们儿女般成熟的秀嫂。有绿蛐蛐鸣叫、黄蝈蝈蹦跳、白花蝴蝶飞舞、轻柔凉彻柔风吹拂的日子,豆角一点也不寂寞、孤独,何况脚下还有虫相伴,耳边还有豆秧抚摸,心里还有所寄托。

夜深人静、月黑风高之夜,小三、五儿、三喜、根年,蹑手蹑脚、偷偷摸摸,摸爬进远远地不知巴望了多少次的豆角地,心疼的豆秧直叹气:轻些,再轻些,孩子们,吃不了多少,压坏了不少。孩子们的眼里只有豆角,哪里听得见豆秧的叮嘱。先拣个个大、肚圆的,连皮囫囵吞枣往下咽,顾不得打瓣儿(取开豆角,撕去表皮,里面一层青嫩的皮可吃),来不及细嚼慢咽,一股清芬甜香的味道,立时滑进了清汤寡水的肠胃,钻入葱茏憧憬的心房。

眼里瞅着,嘴里嚼着,手里忙不迭迭地揪着,眼里不忘四下张望着,深怕被看青的发觉。装满了上衣汗褂儿上的布袋,装满了大档裤的裤袋,还想摘,可再采摘犯了愁,口袋里已鼓鼓囊囊。小三的娘会算计,给他的衣襟上缝制了大大的口袋,像是无底洞。“趁无人我们再摘些,装在三儿的布袋里。回头咱们一块吃,”听的三儿心里只乐活,这样的好事,不干是傻子。

猛听的远处有人咳嗽,分明是队里看青的老倔头。他真是有名的铁面无私。要是被捉住,轻则怒骂挨打,重则上告队长——父母辛辛苦苦,手心里起皮,眉毛上淌汗,挣来的工分要平白无故扣去十分八分。你说父母能轻饶了我们。赶紧瞅着,爬着,钻进深深的破水沟,屏声静气不说话。待脚步声远去,才拿起偷来的豆角,一个接一个慢慢吃。但这样的感觉没有心惊胆颤偷着吃爽。

不下半月,一嘟噜一嘟噜的豆角,成熟的无比饱满,吃一口,青翠青嫩的味道少了,面筋的味道多了——花不再开,果不再结,只是一个劲向成熟的境地挺进。

风吹日晒里,豆角由绿变黄,由水灵变得厚重,就像人从青涩的童年,不知不觉步入成熟稳重的中年。有人铲草、放牛时,偷偷快快扯几把豆秧,掺和在青草里,回家在炕洞前撕些往年的麦草,火柴火燃着了,青烟缭绕里,红色的火舌,将黄黄的豆角与豆秧燃得“噼里啪啦”一阵乱响。一股香香的味道,掺着麦子的芳香,丝丝缕缕弥漫开来。烧熟的豆子跌落在依旧散发出热量、渐明渐灭的灰烬里,顾不得烫手,一粒一粒拾在手心里,用嘴吹净豆上的灰,一颗颗扔进嘴里,边咀嚼边品尝豆子的成熟、甜香,感觉有一种说不出的甜美感觉。

油菜籽收了,胡麻也收了,黄豆还未饱的好好的,趁着阵雨放晴,派十几个心细负责的妇女,不用镰刀割,用手拔下来,扔成堆,找些依旧翠绿长些的豆秧,不怎么用劲,绑成捆。要是稍微用劲,豆子会挤压、跌落在地。拔了,捆了,要连夜大车装了,拉运到麦场上。要是来不及拉运,看青的晚上就有了干事——抱些烧了,除了肚子吃的饱饱的,其余的捡了,底襟上包回家,家里孩子自会眉开眼笑。有一年种的豆子多,一直拉到半夜里——我们也巴候候了半晚上。等大车拉完,一个个急不可耐、争先恐后地跑到地里,名正言顺地一粒一粒捡拾豆子。大集体时代,人对吃食、庄稼,始终有一种强烈的占有欲——不是不顾脸面,也并非自私自利,实在是为了能够尽可能填饱肚皮,为了家庭最基本的生存。拔豆子妇女的衣襟口袋里,头上包裹的头巾里,甚至脚上穿的鞋子里,都会自觉不自觉的“顺手牵羊”装些豆子,谁都心知肚明,包括同样长心长肺的队长,包括同样是爹妈生的劳动的每个人。手工后急急忙忙赶回家里,或放些水煮了,加些盐,一家老小的一顿饭就凑合了,或点火拉几下风匣,炒了,几个孩子放学回家就不再吵闹,次日中午学生的饭食就有了着落。那年月每次去半山半川的姑妈家,她们那里豆子是主打粮食作物,一进门,就从灶火或是炕洞里掏出几铁锹带些温度的灰,埋些豆子,不一时就能吃到香喷喷的豆子。而现在人去了,唯残存在记忆里的香味,一次次回味、咀嚼。

那一年月华明亮的晚上,我听说队里拉豆子,赶去的迟些,有人已经匆匆忙忙拾过一遍。我仔仔细细、认真细致地一粒一粒捡拾,从不太深的地缝里用指甲抠,从地埂边的草丛里用手扒拉,从人们不注意埋到土里,或是践踏到豆秧中的角角落落里搜寻,长时期蹲在地上,腿脚都有些麻木了,费劲心思,好不容易捡拾了多半瓷碗——那瓷碗是铁皮做的,经久耐用,掉下去摔不破,端起来感觉轻巧,是母亲使用了好几年,也是他手中用的最久的碗。记得是我的尿憋急了,只好把瓷碗放在地埂上,稍稍跑远些,赶紧解决了,返回一看:傻眼了。铁皮瓷碗不见了,半晚上的劳动成果也不见了。都是一个村的伙伴,低头不见抬头见,挨个儿低声下气询问,说豆子就不要了,权且送给人,瓷碗给给就行。但谁都摇头甚至诅咒发誓说没见过。天色已晚,尽管有月亮,但晚上毕竟是晚上,看不真切。既然谁都没见,地不可能要一个跌破了皮,到处是窟窿和小洞的破瓷碗,大天白日应该能找到。


次日队里队长吩咐乘势要犁地,我跟在牛与犁头后面,较真地一犁头一犁头地瞅着,就是不见铁皮瓷碗的踪影。多年后我才想明白,一定是有人趁我尿尿时偷拿了,也一定有人看见了此事,但他们谁都没有张扬,谁都没有告诉我真相。尽管当时我再三许愿“悬赏”,再三哀求哭诉。直到现在,我才真的相信确实是人“顺手牵羊”了。麦子打的差不多了,将豆子摊开,晒晒,不到半天就打好。扬场时人们会趁机抓着生吃,鞋子里面不知不觉带些,为了家里的儿女。青青的豆子,饱满的豆子,是队里劳苦功高大牲畜的基本养料,石磨上拉成料瓣儿,饲养员按时精心伺候,将拉车的骡马喂养的膘肥体壮,以便出大力时它们能发挥作用。石磨上拉完料瓣儿后,磨房里钻满了拾豆瓣儿的小孩。冬天偷着爬进饲养院里偷粪,不顾牲口棚里难闻的气味,胆战心惊绕过骡马的腿与蹄,抓几把槽里的豆瓣儿,回家央求母亲炒了,也能使肚子好受些。

青豆角的鲜嫩,黄豆角的清香,已经渗透进骨骼,流淌进血脉,每年夏季看见乡下的亲戚提着鲜嫩的豆角来,总要迫不及待挑挑拣拣一番,挑选水灵不太饱满的先生吃,稍饱满的找铁锅抓紧煮了,连皮带豆吃下去,感到满嘴的香!要是隔了夜再煮,就失去了那份清新与鲜嫩,要剥了皮,将略略发黄的豆子炒了,依然是说不出的亲切,说不出的可口。而感觉中最解馋、最难忘的依然是偷来的豆角好吃,最甜香、最怀恋的依旧是放羊时在悬崖边、水沟里和几个伙伴,点火烧吃偷来的那几把豆秧!什么消失了就格外怀想什么,什么失去了就格外珍惜什么,这是人类的怪圈还是人性的弱点我不得而知,我只知道人在什么时候都不能忘本,不能忘记庄稼的养育。

青豆角、黄豆角喂养的乡村,依旧代代传承着生生不息的梦想,在日月里打磨双手,在霜雪里历练人生,在风雨里养育儿女。


[ 本帖最后由 于文华 于 2010-7-22 21:09 编辑 ] 人生, 体验, 往事, 乡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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