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天读书
暑天,好读书。读书人的毛病就又来了!
消暑良方,读清凉的书,如林泉之作轻松畅快,自然撑起一片荫凉。如此消暑,静栖身心,方寸一席,风也轻悠,心也轻悠。空调降温,窗帘遮阳,手执一册自然随意,便是纳凉好静处。时尚总是风风火火,而读书则是静谧无声,气息清朗的。
纪伯伦有一幅画,从旋风中伸出的一只手掌,掌中有只明亮的眼。旋风外,飘浮着的人体成千上万。不同的人对它的艺术读解各有侧重。我以为用它说读书之味,一样可以相通。透过掌心的眼,读书中的世界,读万千灵魂,而肉身之内的灵魂也得以以万千境界呈现于自身之外。或者就如莎士比亚所言,"即使我身处果壳之中,仍自以为是无限宇宙之王”。读书中的世界,从大化中涌出之物,是一种理想,也是一种生活方式。
自认为暑天里读的书当有薄荷气味,离叫卖声很远。随笔、散文、小品文,如纸页中的田园。明月清风、山阴图卷,用帘、用画,置之怀䄂。读书,从书里读到书外,再从书外读回书里,自有沧海浮天万里明的清逸悠闲。
古人说,书非借不能读也。我深不以为然。书要慢读。为还书,囫囵吞枣,食同鸡肋,读不出滋味。匆匆忙忙地快读,很不畅快,形同江上清风无影过,山间明月未出釉。
书,当存不可。翻看书架、案头某本书的机缘,会因时间、心情、境遇以及阶段性的回顾而有微妙的发酵感。匆忙一瞥的时间用来阅报、翻短诗,读三两句长的哲思小品。有了较长可以自主支配的时间时,可用来读读小说。否则,我常常一本书间断地翻看,以至于事隔多日就忘了前文的某些章节。如此还得倒着回走,再回顾一番。这般回眸无笑,还有点儿急促、慌乱,全然没有了休闲的那份安逸美好。
最美的时光,是可以享受悠哉自在的夜间,灯下读随笔,场地随着作者逛。在被夜市般钟摆过的时光里,闲谈与信步都在其中。住在书里,就成蠹了,就呆在了纸房子里,懒散成一粒虫。史蒂文森说:"我整夜坐着读一本书,仿佛坐在一本黑色书页的书里……”这样的陋室空间不大,却可以常常更换,躲在其间玄想、体味,也有说不出的妙处。这样的陋室自然最好不是借来的、租来的。自家的地盘才能自己做主。偶尔书虫游过,这儿一点,那儿一行,留下点足迹也会可爱、自如许多。
有些书隔三岔五地翻翻,爱看、耐看,如好茶三泡仍不觉得淡。这样的翻书场景最宜人的是丰子恺画笔中的院落,有一弯新月天如水,一壸清茶静倚窗的清凉之意。古人于瓜棚豆架下读,避暑、纳凉与读书一举多得。读书奈不得热闹,心境淡然时书与人两相静悦。这兴许便是好书者的天性使然。
有时,读书也不君子。不知不觉中写文章时东挪西借了别人的字句。记得尚好,也有不记得之时,就懞懂着。如此"窃"了书,还不记得在哪读过,在哪本纸房子里装过,坦坦荡荡荡地游走纸页间。某一日撞上一句,恍若知音,分不清彼此。而苏东坡是大家手笔,尚能移山倒海,以一首《赤壁赋》将三国赤壁从百里之遥挪移至黄冈,正如"赤壁何须问出处,东坡本是借山川”。这般神游,这般"不君子",飞越了时空,超越了虚实,让人羡煞!在某种意义上,这般作为如流动的画影、翩跹的蝴蝶,在电影艺术、音画视频也有大量的运用。
读书人的毛病还有不少。比如小气,藏书不舍得借。每本书里住着一个灵魂,住进去久了,会与那个灵魂有了相互的渗透。何况手阅过的书页常有天头地角的横涂竖抹,自我观照着还好,让他人拾阅了又恐怡笑大方。借人予书,不如赠人新书。除非是可有可无的书,否则都有这般顾虑,那般不舍。碍于情面,借出去的书,有时也碍于情面,要不回来。纠结到它回来了,又发觉故人相见,略显沧桑,惺惺相惜之情顿生。读书人的痴处,想想也会让人脸皮发烫。难怪古人说,书痴、书呆子,生生地冒着一股子傻气。
暑天,好读书。知会的事儿不多,权且倦倦然,蜷在沙发一角、床侧,捧书卧游。翻来嚼去,美味零食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