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呓絮语（三）
1、用读书延长生命
生命只有一次，俗子伟者皆然。“教义”中所谓“轮回”之说，不过训世箴言而已。
我们不能让生命重新活过，但可以使生命经度、纬度延伸增厚，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读书。
一个人死后，真正长久记忆他的人不多，且日久淡化，直至永远消亡。不死的只有文字，只有书。一个民族亦然。
书是人类生命体验的结晶，一本书就是一段人生。人不可能同时经历诸般生命体验，就像一个人不能涉足同一条河流，但人类却有书，我们可以读书。
作家凸凹说：“书是人类不竭的生命；人只有一次生命，每个人只有一种生命的感受，但你每读一本书，就多了一种生命感受，那么，读过千本万本书，你就拥有了千条万条生命。同样，一个人只能活一生，但只要你从古读到今，你就拥有了千百万年的人生经验，就等于你从古活到今。如果你再留心著述，你的人生轨迹延伸到时空的深处，你是不死的。”
读书，无疑延长增厚了生命的经度与纬度，你的生命不仅仅活过一次、活过百年。
2、读书的苦与乐
读书是一件惬意的事情。就像坐在一爿小店里，独自品尝味道迥异的几道菜，酸甜苦辣麻五味俱全；静静地想来，那就是尘世人生，囊括了人生的生生世世，生生死死；既有“悲欢”，又有“离合”；既有“壮怀激烈”，又有“江南流水”；既有“春深似海”，又有“黄叶翩跹”。你就会觉得虽然人生短暂，但其内容浩瀚博大，其意，其味，无穷无尽。读几本书，就体验了几个人的人生；读上千本书，也就经历了上千年来的人生体验，你的生命就不是单纯的、简单的生命了。
读书也是一种苦差事。最起码要耐得住寂寞。在这喧嚣浮躁的尘世，抛却功名利禄，能静下心来，心无旁骛地读读书，写写字，真是一件很不容易事情。特别是在利益熏心当世，在生活的艰辛之中，在为生活所迫而操劳奔波之中，能够静坐一隅时而“偃仰啸歌”，实为上上之人。
读书就要学会过苦日子。读书就要买书，读书人都是爱书之人，不管你贫穷还是富有，都会买书、藏书。烟要抽劣等的，饭要吃粗粮淡饭的，衣裤要穿旧的、便宜的，车子要骑破旧的；人因为读书而变得清高起来，苦日子倒好熬，清高却与世事格格不入，吃亏了还自嘲说：“不畏浮云遮眼目”，“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读书就要失去很多。旧友不常访了，新朋交结不上了；聚会少了，闲聊少了，看电视少了，应酬少了，活动场合少了，社会活动面窄了，人情世故少了，仕途尽了；老婆吵了、跑了，孩子因为不能就业埋怨你了；头发少了，身体瘦了；神经有问题了，疯疯癫癫了等等。总之，你要失去很多东西。
读书人也有读书人的快活。读书人可以不为世俗所左右，保持着纯洁笃厚的秉性，减少了很多无谓的苦恼；读书人可以“喜怒哀骂皆成文章”，清洁着人们的阴暗腐朽一面的灵魂，而自娱自乐；读书人美化着这个繁芜的无边无际的世界，给人们提供了无尽的精神食粮，使人类一代一代文明繁衍下去，生息下去。
读书，最终说来还是一件大好事。
3、读不完的书
他家的案头，堆砌着好多书。有他买来的，也有借来的；旧的、新的，散文、小说、诗歌、杂文的都有。妻子说：“你能读完吗？”
他打了个愣。仔细想了一下，自己也吃了一惊，算一算时间，除却上班、吃饭、睡觉，真正属于自己可支配的少得可怜，他确实读不完的。但他还是一个劲地购书，一本本地借书来读。星期天的时候，他翻动了一下书目，竟有好些本，扉页的记录是十几年前购买于XXX的，一直就在那里呆着，渴望着他的亲近，他竟十余年未曾宠幸。思想一下，十年光阴，多么漫长的岁月，他却没有翻看它们一下，可又想不起来，这些过去了的日子，自己究竟做了些什么？！十年间父母腰弯了，拄上了拐棍；十年间儿子长大了，读完了大学，又参加了工作；十年间妻子乌黑的额头，长出了丝丝缕缕的白发……人生，又有多少个十年呢？时光急促而短暂，有那么一天，对镜梳妆，一张老气横秋的脸面呈现在眼前——那个人，就是我么？真的就是潇洒英俊的我么？
倥偬的时光，流尽了人生的铅华，不觉间，沧桑驻满了他的心间。闲暇里，端坐在靠窗的桌前，阳光透进来，还是那般地殷红，雨水打过去，还是那般地在窗玻璃上徐徐蠕动，而窗外的树木，已经长过了高高的四层楼房，对窗而坐的那个人儿，却已渐渐地老去了。他时常在朝曦暮霭中这样静静地坐着，一支钢笔，一瓶墨水，一叠书籍，思想着什么，又似乎什么也没想，时间就那样悄然地在他的生命河流中逝去。面对永远读不完的书本，永远写不尽的“四方”汉字，他常常生发一声轻微的叹息，感到生命的虚耗，悔恨大好年华之初的戏谑和虚掷。古人说：“人生如梦”，其实如梦的何止人生？还有飘荡着的人的魂灵，不知魂归何处的那个生命躯体。
书籍是永远读不完的，他仍一本一本地在读，一本一本地在买，一本一本地在借阅。有时拍拍尘封久年的发黄了的书页，心中歉歉疚疚，却同时浮现在脸面上的，竟是一丝淡然的笑意。世界上的富有，不外乎那么几类：有人趁钱财，金银珠宝马车拉，是一种富有；有人地产千顷，宅院百处、妻妾成群，也是一种富有；有人书满楼宇，以池水洗墨，那也是一种富有。只是理解的程度与角度不同罢了。俗话说：走不尽的路，读不完的书。其实拿生命个体而言，路总是有穷尽的时候，而书写下来的文字，将永远在世间流转，无疑中延宕了生命体的长度与宽度。有时真羡慕那些“快乐”的人们，面对电脑，找个人聊天，天南地北的管你是谁，聊好了记挂你一天半日，弄不好当场翻脸，或者屏幕一闭，眼前仍是一片云烟；抑或是三条九万地哗哗啦啦搓麻将；纸醉金迷地泡酒吧。其实这些都是一种活人的兴趣啊，何苦来着，面对一堆干巴巴不会说话的书本子！
儿子上大学走的时候，父亲趴着读书，儿子大学毕业参加工作探家了，父亲仍然趴着读书。儿子忽然说：“爸爸，您成书虫了！”他呆了一呆，“书虫？”什么意思？是褒还是贬？他想了半日，仍然不解。那一日，他走进儿子的房间，其时儿子已经离家走了，但父亲看到的，儿子房间里，却是满桌子、满铺子，影碟、照片，爱呀、情呀的流行光盘，心中不觉黯然。儿子的生活，有他自己选择的权力，现今世上不是很风靡“我的XX，我做主”么？何况不同的人，有不同的人生和活法，而只有这样，世界才呈现千姿百态、气象万千的呀！
这样想想，心绪果然就平静了许多。萝卜白菜，各有所爱，只要自己感到充实快活，活得有趣有味，管它东西南北中。
走出儿子房间，他一头扎进书堆里。唉！读不完的书哟。
4、读书贵在自娱
很喜欢陶潜的“好读书，不求甚解”。
窃以为，先生这句话的引申意思，是说读书的乐趣，不在他处，就在于自娱自乐，自由自在。
有人以为，这句话主要表达了：读书，并不刻意追求书本中的主旨内涵或写作手法之类的技术层面的知识，强调读书带来的那种美妙、舒适、快乐的感觉。
我喜欢这种感觉，更喜欢这种感觉给我带来的那种惬意和自由自在。
我喜欢在下雨天看书。看一段南国风雨，读一章北疆世情，然后伫立窗前，望楼外一片空蒙迷离：那远处的田野，碧绿的庄稼，小苗刚刚绽叶，一片葱茏；放眼迷蒙的天际远处，有三五只紫燕颉颃飞翔，竟不觉痴迷幻想了那天际是洛水、那燕儿做了甄宓，想那千年之前一代诗人子建与甄宓悲欢爱情，一个做了洛神，一个悒郁而死，不觉喟然长叹！
我喜欢在隆冬寒夜里，围绕一炉暖火：那红红的火苗，伸出炉门，舔舐着我的红红的脸面，红红的酥手，红红的衣衫。这时手持一卷诗词，或一本散文，或一册小说，就着炉膛迸发出的红光，静静地聆听大师先哲们的睿智箴言，不觉间灵魂得到了洗涤和升华！
也是读书，让我弄懂了辞官归隐、“秋水芙蕖，倚风自笑”的大诗人王维，和他的“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也是读书，让我通透了陶渊明先生的“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这个时候读书，往往浸入其中，边读边思，时不时地也拿笔记记划划，圈圈点点；或喜或泣，或低眉沉想，或偃仰啸歌，便觉读书与生命同等美好和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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