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孙蛋
叶惠要结婚了。
她除准备好嫁妆,还选了一个伴娘。她有五六个小姐妹,伴娘就在里面选。花子是她最要好的小姐妹;她最听叶惠的话,叶惠叫她朝东,她不会往西,朝南不会向北。就像亲妹妹听姐姐的话一样。平时他俩无话不谈,很多近于秘密的事也能讲讲。叶惠总认为花子在她那里没有秘密。其实叶惠的想法错了,每人的秘密不是都可透露的,每人的小天地都设了警戒。
叶惠和花子两家相隔不远,充其量只有二三十米的距离,不但大声喊叫能听得见,就连咳一个很响的嗽也能知道。
叶惠把伴娘的任务落到花子头上,这是顺利成章的事。也说明叶惠对花子的看重。叶惠心想把这事交给花子,花子一定会大喜过望。并会感谢自己对她的一片情意。
其实叶惠的想法和花子的想法有一大段距离。花子听了叶惠的托附嘴上答应,心里一个大大的咯噔。
花子咯噔的原因只有她自己心里明白,但说不出口;叶惠的新郎官也是她看中的对象。
叶惠的新郎官叫路路。路路平时对叶惠花子都好。只是叶惠会做人,又会直露地表达。她对路路使出全身的本领,一直缠着路路,就像藤缠树一样;又像妹妹哄着哥哥哄路路;更像七仙女那样爱着董永。使路路不得不接受她。
花子虽然也十分地喜欢路路,做出各种爱的表示,但终究做功没有叶惠那么的好。她是一个内向的人,内心表白很厉害,外心表白不厉害。那轻声细语的话,希望路路能懂她的意思;那爱就隐在轻声细语中,其实她错了,路路根本没有懂她的爱意,路路只是把她当成小伙伴之间那种友爱。
路路对花子很好,关心她、保护她、帮助她,那种好就像亲哥哥帮助亲妹妹。花子很高兴,她产生错觉;她认为路路对她的好是和对待叶惠的好是一样的。花子误认为这一点后,心中充满希望;她想博一博,希望爱的天平倾向她一边。
叶惠是明加紧,花子是暗加紧。时间一天天过去,两年功夫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也是够吃辰光的,现在这样一个结果,花子觉得竹篮打水一场空。
叶惠走了,花子泪落了下来。花子用手擦了擦,回家了。她躺在床上想了好长时间。想的东西很多,想东想西,想南想北,最后想到自己已经努力了,虽然败给叶惠,也不足惜。她承认自己各方面确实不及叶惠,尤其是对待路路的方法上,没有叶惠做得好。她认识到自己不足;不像叶惠那样能说会道,手也来赛(能),嘴也来赛。不过她虽然佩服叶惠,但今后仍不会像叶惠那样待人,她知道自己的脾气和叶惠相差很大,叶惠的做人做事之道她永生永世学不会的。
叶惠运气特别好;人对她好,天也对她好,结婚那天艳阳高照,晴空万里,她的嫁妆就是在这好天气下送到路路家去的。叶惠和路路相距也不远,由于天气特别的好,来看热闹的人特别的多;虽称不上人山人海,但也挤满了整个通道,叶惠的嫁妆是在众多羡慕的目光下进入路路家的,期间响起一片渍渍的赞扬声,引起花子较长时间的联想。
就是到了晚上,星星也来捧场,那天北斗星特别的亮。
天黑前叶惠对花子说:“花子,你把子孙桶送到路路家去。”
“好的。”花子说,“什么时候送?”
“晚上讨亲前。”
绿野村的风俗和其他地方差不多,放在晚上八点钟左右,寓言是这个讨亲辰光会带来喜气,日后新家发一发,一对新人以后能过上幸福生活。
“听说子孙桶要放子孙蛋。”花子提醒说。
“是的,我妈准备了。”叶惠马上说,“被子里也要放。”
“放多少?”
“各六个。”叶惠说,“要烧热,还要染红色,这事我妈会做的。”
花子听了叶惠的话,脑子里想到什么,并马上付诸行动。她在晚上前把自己家里的鸡蛋煮熟两个,都染了红色。当天晚上把叶惠娘交给她的子孙桶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打开,先取出两个,然后把自己备好的两个放进去,送到路路家。
路路娘在家里接待了花子,笑着说:“花子,辛苦你了。”
“不辛苦,不辛苦,这么近的路,三脚二步就到了。”花子笑吟吟地说,“路路娘,大喜。”
“大喜,大喜。”路路娘笑眯眯地说。
花子把子孙桶放到大木床左侧的小过道里,朝整个新房打量一番,新房并不豪华,但也有眼前一亮的感觉;
一张大木床靠北墙居中摆着,显出在房内是一副老大的样子。花子看着它,它也看着花子,好像猜到花子的心思。陪伴它的是一口居木大橱,是老货,虽然路路喷了新漆,也没有掩盖它的本来面目;透视出它的凝重。床于橱之间放了一只上火台,是松木做成的,显得很一般,桌上的一对洋娃娃和两只玻璃花瓶,有点特别,倒透出现代的气息。还有一只圆形的玻璃瓶,装了不少糖果、西瓜子等物。路路娘从瓶里拿出几颗糖给花子,花子连忙说谢谢。但并没有吃,放在自己衣袋里。
上火台前放了两只春凳,朱红颜色给整个房间带来喜气。还有四只老式骨牌凳放在房间东侧和西侧,它们没有上漆,倒也显出古色。床的正前方是一只梳头台,放了一面圆镜和两把梳子。
花子看着看着产生了奇想,如果这个新娘子是自己多好,自己就是这个房间的女主人了,就是房里少一半东西也乐意,也开心。可自己这个愿望永远成为泡影,想着想着眼神暗淡下来。当那眼睛扫到子孙桶时,眼睛一下子又明亮起来。
子孙桶是一只很普通的新漆杉木马桶,外红里黑,并没有什么新奇之处,由于放了子孙蛋,它的地位显得极大地高。花子眼睛明亮的原因是马桶里的子孙蛋也有她两个蛋,她认为蛋到心到,也是她对路路的最后一点心意。
花子觉得不管这想法好不好,可笑不可笑。自己认为好就好。谈不上对不对,闷在自己心里不说,别人永远无法知道这个秘密,别人根本无法对这事的评判。何况世上许多的事本来无法评判个正确结果来。
路路娘看花子神情专注地打量着新房,从表情上看很满意,她只猜到花子的简单想法,没有猜到花子的复杂心情。问到:“花子,新房怎样?”
“好,好,再好没有。如果我是新娘子,房里有一半东西也很高兴。”
路路娘只听到花子对物质的外表看法,没有猜到花子的内心世界。笑笑说:“花子你真心善。”
“路路娘,叶惠很有福;路路好,你好,还有新房好。”
路路娘笑着说:“是呀,是呀,叶惠很有福。不过叶惠也很好,我家路路能讨到她是前世修来的福。”
“叶惠是好。”尽管花子妒忌叶惠,还是实事求是说了一句。
“花子你也很好,和叶惠一样的好。”
花子听了很高兴,特别是路路娘对她的赞扬,当然是路路的赞扬更好。
“花子你有没有对象?”
花子脸一下子沉了下来,低声说:“没有。”
“你年龄不小了,我知道你比叶惠小一岁。”路路娘说,“我家叶惠早就有对象了;我看见她和路路小时候就好上了,一直好到现在结婚。当时我看在眼里,喜在心里。不过我担心他们会不会一直好下去,小孩子的脸有时说变就变,现在看来我的担心是多余的。路路娘带着有经验的口气说,“谈对象就是要谈得早,否则好的人被别人抢走了。”
花子感慨万千;她早知道他俩关系好,自己和路路关系也不错,她误认为路路会两选一,她要和叶惠在暗地里争一争,结果失败了,没办法。在这大喜日子里不便讲这事,就是在平时也难以启口,否则还不被人当笑话,于是说:“我知道他俩早好上了。”
“你既然知道,为什么不学他们的样,也好上一个?”路路娘有点不解,用责怪的眼光扫了花子一眼,劝着说,“你应该看准一个,现在还不算晚。不过要抓紧了。别的事可以拖一拖,这事不能拖,万一好小伙子被别人挑光了,后悔晚了。”
“我以前挑了一个,他不挑我。”
“还有这样的事?路路娘有点不相信。实事求是的讲,花子够漂亮的了;附近的女子没有一个能比得过她,就连她喜欢的叶惠也逊色一点。那小子竟看不上花子,脑子里是不是有毛病。你有没有跟他讲明白?”
“没有。”
“这你不对了。”路路娘埋怨说,“你是自失机会。你不点穿,他怎会知道,他又不是仙人。”路路娘把话停下,看了花子一眼,很有经验地告诉她,“有的事不但要放在心上,嘴上也要放放。我家叶惠就比你做得好,她心里怎样想的,嘴上就怎样说的,她成了。”
“我怎能和叶惠比。”
“能。”路路娘说,“你不要小看自己。你在相貌上还比叶惠高一点呢。不过你们两人的脾气不一样。她活泼好动,想说就说,要做就做,你文静少动,想说不敢说,想做不敢做,还不是吃了亏。”
花子想想也对,叹口气说:“路路娘说的是。”
“那要不要我去跟那小子讲?”路路娘热心地说。
“不用了,那人已和别人结婚了。”
“结婚了,谁?”路路娘有点奇怪。
“算了,不提了。”
“不提了。”路路娘自言自语。出于好奇,她对村里的小伙子排查一番,弄不清是谁,似乎没有这样一个人。最后忽然想到是不是自己儿子?她不敢肯定,只是怀疑。怀疑的依据是平时儿子和花子也很要好。她心里骂道:这小子,人倒不像样,倒是个采花匠,脚踏两只船,桃花运挺多的。不过既然和叶惠结婚了,不能对花子好了,但愿儿子一心不用两意,否则家里不宁。
“花子,听我一句话。”路路娘劝着说,“既然那人已经结婚了,心思不要花在他身上了,花也没有用,反而耽误你大事。你物色一个合适的人,看中了要敢想敢说,如果怕羞不敢说,告诉我,我去说,帮你们牵牵线,搭搭桥。如果你找不到,我帮你找,找一个你喜欢的,让你们配成一对。”
“谢谢路路娘。”花子微微一笑。
花子给路路的子孙桶里加两个子孙蛋,她并不是想和路路恋情的继续,而是寓意恋情的结束,是最后一次给路路的情意,表示以后是普通朋友了,和恋情不搭界了。在以后的日子里,她做到了这一点。他们路上相遇尽管路路和以前一样跟花子讲话,花子也像以前一样细声细语和他讲话,但花子的心态变了,就是两人在一起,没有别人在场时,同样如此。
几年后花子在路路娘的帮助下也嫁了人,男人是本村人,她把全部感情放在自己男人身上,花子仍细声细语的讲话,很想男人像路路那样对她。但她的男人不知怜香惜玉,经常和花子吵架,有时手脚也用上了。
花子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想起了和路路那段交往的日子,想起了那两个子孙蛋,觉得美好的往事不能重现了。她叹自己这样的结局;是自己命运不好还是脾气所为?不过她想到和自己脾气一样的人多的是,也有人过的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