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妈的谎言

老妈的谎言 老实厚道的老妈，却最爱跟我说谎言。尤其是我进城后，距离更成了老妈对我说谎的有力道具。 （一） 去年的夏季，正值酷暑，燥热的天气把我的情绪逼得很坏。血压也低得更厉害，头晕乎乎的，常常是，面对着电脑，半天也打不出几个字来，仿佛体内的一切情感通道都被阻塞，思维处于停滞麻木状态。我便索性起身，拨通老家的电话。问老爸的身体怎样，炎热是否加重了病情。妈说，你爸挺好，身体一点也没有问题，紧接着给我讲一个从邻居张大妈那里打听来的治疗低血压的偏方，让我试试看。我头晕的厉害，搪塞了几句，就撂下了电话。 爱人在老家的乡镇里上班，每天乘坐往返于乡镇的班车上下班，除非特殊情况，几乎每天中午都到老家里转转。我打电话的当天晚上，他微笑着对我说，周末的时候回家看看吧。我说不去了，天这么热，家里又没有什么事情，我可不爱在大热天晕晕乎乎地挤坐公交车去。爱人迟疑了一下，好像要说什么，却又什么也没有说，默默地到电脑旁查看他明天需要的资料去了。 隔了两周以后，我回了老家。一进屋子，立即见到父亲消瘦不堪的脸庞，他斜倚在沙发上，半闭着眼，胳膊显得更细更长了；我又看了看老妈，她也是面色憔悴，下巴尖瘦，二十多天不见，鬓角的白发骤然间增添了许多。我的眼睛一下湿润了，颤抖着声音问老妈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老妈笑笑说，也没什么，就是你爸几天前热的身体有点不舒服。我知道事实绝对不可能象老妈说的那么简单，便不住地逼问在身边一直默不作声的爱人。原来不仅是父亲帕金森的症状加剧，他还犯了急性肠炎，输了一个星期的液，连续好几天没有吃东西了。我见到父亲时，他的肠炎已经好了，也能吃东西了，只是身体虚弱的很，说话时特别费力，好像声音被抽空了一样。我的心一颤，泪水簌簌落下，便不住地逼问老妈当时的细节。妈说，那几天，你爸许是被病痛折磨糊涂了，我扶他在院子里走时，竟然不认识这是自己家的院子了，说这是谁家的兔子啊，长得这么可爱。妈说我打电话时，老爸刚刚从院子里回来躺在炕上。我责问她为什么不告诉我真实的情况，妈说，告诉了你，就你那小心眼，还怎么上班，怎么生活。我便扭过头责问旁边的爱人，他早就知道，怎么也不告诉我。妈接过话茬，说是她不让爱人告诉我的，说等过些日子父亲的病好了，也到了我回家的周期，过来看看就行了。这时，我明白了两周之前我打电话的那天晚上，我拒绝回老家时，爱人脸上那语言又止、犹豫踌躇的表情。 对于她这个老闺女，老妈自然是了解的，心思过重，情感缜密。所以，对于一些不好的消息，告知我时，总是遵循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原则。在她的眼里，一切有她那把老骨头撑着就是了，我的精力和心思，还是好好地用在我自己的工作和生活中好了。 （二） 又是一年之后的夏天。气候依然干燥，我早晨锻炼身体时，经常看到城里人一大早从自家提溜着水，到杨林边他们开垦出来的小菜园子里浇水。我与他们擦肩而过时，听到他们嘴里不住地念叨着，老天爷也不下点雨，小菜园子都这样，农民的大田要干旱说不定会干旱到什么程度呢。 他们的这些话深深触动了我。我想起了老家干旱的责任田。没有人手的老妈，将怎样眼巴巴地看着旁人家的壮小伙发动起机器，任井水哗哗地在自家的责任田里流，而自己却束手无策。我再也没有心思散步，急忙拨通电话，询问老家的旱情。 妈接了电话。电话那头妈的声音却轻松如泉水：别听那些城里人瞎说，庄稼人的事情，他们懂得啥，责任田里的玉米长势好着呢，大田里其实一点也不旱，什么也不用担心，家里一切都好。 通话结束以后，我又把手机握在手心，哼着小曲，在杨林里尽情散步了。 结果一周之后我回家，又证实了妈对我说了一个大大的谎言。 记得那个周末我是顶着大雨回家的。之前的那个夜晚，大雨整整下了一夜，下了车后，我打着雨伞，深一脚浅一脚地踏在那条通往老家青砖红瓦房的乡间小路上。“小梅”，老远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抬起头，见老妈正头上顶着一件旧上衣，和我招手呢。我急忙加快脚步，匆匆赶过去，把伞遮到老妈的头上。妈使劲把伞推给我，我不用，你快走吧，别让雨水淋感冒了。 到家时，妈紧接着把刚煮好的馄饨端上来，说，快吃些热饭，天气太凉了。我边吃边跟妈埋怨起这鬼天气，说，昨夜下了一场大雨，今天怎么还不停，弄得我回一趟家满身是泥水。老爸听了忙接过话茬，傻丫头，你懂啥，这怎是下雨，分明是下金子呢。我接着问，不是大田里不旱嘛。老爸说，什么不旱，那是你妈在骗你呢，村子里几乎家家的地都浇了，要是再不下雨，咱家也得想办法了。我转过身瞪大眼睛瞅瞅老妈，老妈脸上竟然现出一种非常难为情的表情，好像自己做的错事被揭露了一样。 我的眼睛再一次湿润了，一边低下头吃着可口的馄饨，一边在内心默默祈祷：雨啊，你再下得大一些吧，长久一些吧，哪怕阻隔了我第二天返程的路途。 （三） 事实上，肯定存在着许多尚未被我意识到的老妈的谎言。这谎言的主题一定会涉及到老爸老妈生活的方方面面：他们的身体，他们的农活，他们的心情…… 事实上，妈的这些谎言，已经构成了对我的一种最大的庇护。这些谎言的存在，让我感觉到，我一个人在外打拼的日子，始终有枝可栖；更让我感觉到，我的一些努力和付出，都是有意义的，是非常值得的。 闲暇时，躺在床上，压缩或者拉长时光的帷幔，感觉到妈的谎言，分明是一首镶嵌在时光深处的美丽歌谣，暖暖的，甜甜的，读起来琅琅上口，品起来又芳香四溢。 倘若有爱，日子便永远是美的。
] [ 本帖最后由 夏日荷风 于 2010-7-15 09:21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