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的草园
我家老宅的后面,有一个不足四百平米的草园。草园的外围是高不过两米的石板墙,扭曲得很,但从未倒塌过。石板墙的外面长满了刺槐条子、家槐和杨树,把整个草园罩在里面。草园里种着一株大杏树,几株梧桐树、香椿树、鬼子姜、茳黎,还有几株月季,地上长满了草。草园平时是锁着的,外人进不去。
记得我小的时候,经常到园里玩耍,看看花,摸摸草,捉几只蝉,荡几个秋千。这是我的世界,我的乐园。
春天的时候,园子里春意盎然,粉红的杏花在绿叶中露出笑脸,嫩绿的叶子轻轻摇曳。白中带紫的梧桐花,随着轻风满园飘撒。月季花开了,喇叭花开了,小草绿绿的,很清新。园子里弥漫着淡淡的花香。
我七岁那年的一天,哥哥姐姐都上学了,父亲和母亲都下地干活了,我自己在家。干什么呢?到园里去荡秋千吧。我锁好门,拿着钥匙和绳子进得到园里去。我先看那株一抱多粗的大杏树,浓密的绿叶中,是数不清的绿中泛黄的的杏子。那个年龄正是最皮的时候,自己爬上杏树,摘一个,咬一口,有些苦涩,不熟啊,扔了。爬下树来,又爬到梧桐树上,找一块自己觉得很合适很安全的树枝,按照高矮,系好绳子,又爬下树来。行了,荡秋千吧,找乐子吧。我望着浓郁的杏树,瞅着园外杨树上小巧的麻雀,荡起了秋千,好快乐。也真是乐极生悲,只听“喀嚓”一声,梧桐树枝断了,我被跌落到草地上,哎哟,摔得小屁屁那个疼呀。自己瞅一下那株大梧桐树,心里埋怨着,你好坏,怎这么不结实,怎不让人荡呢?
最让人唏嘘不已的,是我在草园里遭遇的极为惊险的一幕。那是夏季的一天中午,家里人都睡着了,我悄悄地拿着草园的钥匙,来到了草园。天很热,一丝风也没有,除了几声虫鸣,再也没有其它的动静了。我想摘几个大杏子,再拣几个知了壳儿就退出草园。猛然间,我看到在那扭曲的草园墙顶上,盘着一条镰柄粗的大蛇,土色中夹杂着绿色的鳞片在阳光下闪着寒光,比老人用的蒲团还要大许多。再一回头,看到梧桐树上缠着一条比成人胳臂还要粗的大蛇。我倒抽一口冷气,一下子呆住了,一动也不敢动,空气仿佛凝固了,可能是被蛇气罩住了。两条大蛇攻击我一个小孩儿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但我并没有看到那昂起的三角形的蛇头,没有看到那可怕的带着叉子的信子,也没有听到吱吱叫的恐怖的蛇叫。我呆了片刻,一种逃生的本能驱赶着我往后退,往后退,一转身跑出了草园,发抖的身子惊出一身冷汗。
吃晚饭的时候,我告诉父亲中午遇到了蛇。父亲沉着脸说:“你不要动它,它是不会伤害你的。”
后来我想,当我进入草园时,就已经被正在晒太阳的大蛇盯上了,见我没有触犯它,也就没有攻击我罢了。
冬天里,我一般不到草园去。大蛇深藏在洞子里,草园里的香椿树、杏树、和梧桐树静静地站着,披着厚厚的白雪,沉沉地睡去。
上个世纪的八十年代,我在草园的北边建造了一所新房。经常在夜间,望着熟睡的妻子儿女,心里冥想着,又可以同那大杏树、梧桐树、和大蛇为伍了,共同生活在一起了。
直到今天,我才明白,我的家人,并不是草园的主人,而我更不是。真正的主人,是草园里的杏树、梧桐树和大蛇等这些生灵。那扭曲的园墙只所以没有倒塌,那草园里只所以那样平和,是因为有这些生灵的驻守。而我,只不过是一位来去匆匆、熟悉而陌生的访客而已。
草园,我家的草园,曾经给我带来快乐与恐惧,充满神奇的美丽的草园,真的让我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