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 红
班车驰过山野的路,目光漫过山野的红。那醉人的秋红,你年年如约而至,烂漫着山间的盛事。看到你,就看到了故乡;想起你,就想起了故乡,思念那一片那一面坡那一整座山的红;还有一位爱唱“万山红遍”歌曲的老师......
“霜叶红于二月花”,这红,比二月花的红更娇更媚更艳更浓。“看万山红遍,层林尽染”,风景在这老历十月的天里,喜煞眼睛。
在故乡,秋总与“红”千丝万缕的联系着,缠绵着无尽的情歌,不断牵拉出关于“红”的记忆镜头:那一地红苕,科属大红袍,被农人从地里挖出,红津津的搁在枯萎的藤蔓上,看着这丰收的红,吧嗒吧嗒抽旱烟叶的老汉露着缺牙的嘴笑了;那一畦高粱,挺着暗红的颗子饱胀着肚皮,在秋中频频点头;那高悬在树上火红火红的柿子,在日渐赤裸的树身中荡悠悠般打秋千;那红小豆被从豆荚中剥离,静静的躺在席子上晒太阳,就像一面红毯;那红彤彤的苹果不忍下树,挂在枝头,想红的更旺;那又红又圆的野枣儿,像一个个小红球,等待着人们的收获;还有那血红血红的石榴籽,杠红杠红的玉米粒......说不尽的红,看不厌的红,忆不完的大脑红色底片,这醉人的秋红吆!
想着秋天的红,想着万山遍野的红叶,总忆起二十年前的一位老师。对秋红的喜爱和记忆,也就和这位老师紧密相连着。这位老师姓曹,三十出头,高挑身材,健硕武勇,眼睛很大,脸型酷似曾经在央视砸金蛋的主持李咏的脸,讲课声如洪钟,一里地都可听见。他是在九月开学时调来的,以后每天早起,天天可见曹老师习武练剑,招式、力度、神韵,让人想起武当山练剑的老道仙姿。只是,这曹,不苟言笑,不与同事交流,拿捏着神情酷板着脸孔,叫人与他活泼不成。就彼此很淡漠,见面懒得开口预防讨个无趣。当秋气姗临,红叶不顾一切爬上山的脸面,皴染着万山红遍、风景如画的秋天时,那遍野的红叶,燃烧着炙热的情感,很撩拨人的万丈豪情。也许,因着红叶,我们这个山乡学校里,我们这个老拿捏面部表情的曹,我听真他在唱歌,歌词依稀是:万山红遍吆迎朝霞,红叶年年吆等亲人......其余的一点也记不得了。
他住在我隔壁,自从红叶满山之后,很长的时间,总是这样一成不变的生活、工作,练剑余闲总是一成不变的唱这首关于秋红的歌,那个秋天,深深的浸染了我,包括这两句歌词和唱调。后来调离了学校,再后来听说曹自杀了,着实震惊了我。但却不知原因。每每偶然哼起这首关于秋红的歌,就想起曹,想起他那练剑的身姿和那不苟言笑的脸以及爱唱“万山红遍吆迎朝霞,红叶年年吆等亲人......”的不知歌名的歌。
自然的景总这么缤纷彩绸,幻化无穷,春夏秋冬,列队排序,逗惹着人们的情愫,像这个曹,秋红之时,一定是有铭心刻骨的殇,我猜测怅惘着,不然,这样阳钢钢的一个汉子,怎会像秋叶般飘然而去?但好端端的生命,以这样的方式谢幕,岂不痛哉!为什么不像叶子,等到秋红那最美的时刻再离去?既然我们已生,那就使“生如夏花之绚烂”;既然死是一定的,那就等候“死如秋叶之静美”。——而我喜欢秋叶中的红叶,愈老愈顽强的那片叶。
静思人生,哪一个不是饱蘸了生命存在的悲悲喜喜、酸辣苦涩、起起落落、爱恨情愁?生命重真如泰山雷霆万钧,生命轻真如秋叶静美飘飘。这人生,恰似春夏秋冬排序那样,变换着不同的生活场:春天就像人生的少青年时期,朝华炫丽蓬勃向上;夏天就像人生的青壮年时期,敢叫日月换新天;秋天就像人生的中老年时期,收获成果慢慢衰萎;冬天就像人生的晚年老境,只能盖着厚厚的雪花般的棉被,小心谨慎颤颤巍巍的,残延着生命枯竭时的绵绵衰败。这人生,多么美丽多么奇妙,又似一片叶子,从新嫩沃若到浓绿茁壮,再到着彩上色,再到变黄变红变成五颜六色,直到燃尽生命的最后一滴色彩,轻轻落地,静静死去,才完成生命完整的美丽故事。
想起秋红,心中充满了哀思和畏敬,不单单是对一个年轻生命的记忆,更多的是希望自己的生命能像秋叶一样,燃成红色,站立寒秋,顽强而执着的把最后一抹鲜红奉献给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