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忆是豌豆
五一期间，市场上有卖鲜豌豆荚的，是从外地贩来的，比当地的要早半个多月。因豌豆在我童年的味蕾里有记忆，加之外孙也喜欢扩豌豆荚，于是，就买回家尝个新鲜。
煮熟的豌豆粒不太满，也不老，有有面的、有水嫩的，吃起来都很鲜。剥开豆荚，里面躺着如绿瓷般的豆粒，实在是诱人。豆荚贴近嘴边，指尖一弹，豌豆射进嘴里，轻轻一咬，汁液清甜，袅袅的、捉不透的香。吃豌豆，是最甜的记忆，这种甜味，从童年一直延续到现在。
儿时对豌豆有特殊的记忆，因其是每年种的最晚、来年收获最早、也是吃的最早的农作物。在秋末初冬之际下种，出苗后就是冰天雪地，一簇簇单小的幼苗矮矮地蛰伏在严寒中；来年一开春其最先发芽、爬蔓、开花、打荚，在其他农作物刚下种或是刚出土的幼苗，它已成熟、上了人们的饭桌。
童年时是生产队时期，秋后勤劳的父老把所有的作物颗粒归仓后，便选几块刚空出来的闲地撒上土杂肥（有时是挖沟撒种后把粪捋在沟里），掘地松土，用牛拉着犁耙耕翻整细。然后，男劳力在前头挥着镢头在地里刨出条条浅浅的小沟，妇女沿着小沟跟在后面，一手搢着盛有豌豆种子的小箢篼，一手从箢篼里抓把豌豆种子，按一定间隔、熟练流畅地从指缝里向沟底稀稀拉拉地撒下金黄的种子。
点种结束后，再由男劳力赤着脚为种子盖土。盖土是有讲究的，盖的土层厚了发出的芽子长得虚或发不出来，盖浅了种子就裸干了。只有经验丰富的农民，他们盖的土就成了种子轻柔舒适的被子，保护它们成长。只见他们将两只手倒背在身后，然后两只脚摆成外八字型、小步向前、先左后右将刨沟时用镢调（tiao)出翻在土沟两侧的土壤一脚一脚地调回沟里，使一层土笼在豆粒上，这么连贯又轻巧的简单动作，希望就留在了沃土里。
几天后豌豆苗就探出它那嫩绿的小脑袋，在寒风中颤微着，那一抹绿在枯黄的田野里是何等的夺人眼球，在落寞和孤寂的初冬是那样动人，宛如一道绝妙风景，给大地带来一片盎然生机，一片春天的韵味。
只是好景不长，当豌豆苗上长出三四片叶子后，那一片翠绿就被皑皑白雪所淹没，在冬日的暖阳中探出头，叶片在极寒的空气已冻得冰硬，颜色也由翠绿变成了墨绿。其在狂风中摇曳着，似断欲飞，但纤细的根系依然紧紧地依附着大地，经受着风雪的洗礼。
当春风变得柔和，吹在身上感觉不到寒意了，随处可见拱土的生机。豌豆便以奇快的速度生长，一不小心便涌现出丝丝蔓藤，几日的功夫，似乎才是嫩苗的豌豆秧，已流动起春的韵律来，瞬间便出落的亭亭玉立，婀娜多姿了，仿佛自己就是这个季节的宠儿。嫩绿的叶子，带着几分喜悦、几丝自豪，把田野装扮得清新脱俗，简洁可爱。
清明前后，阳光暖而不烈，豌豆秧已是满地绿叶婆娑，白蝶翻飞,摇曳出春风特有的风韵；养眼绿饱满了春的内涵，点点花点缀着春的多姿，最为令人感慨地是条条细长的蔓藤相互缠绕着，连成一片，让嫩嫩的豆秧顽强地扬起头，奋力攀爬着找寻更远的支点。
在阳光的滋润下，藤蔓上结出一个个花蕾，不几天功夫，便开出了一地或白或紫的豌豆花。远远望去，这儿一片粉紫，那儿一片雪白，朵朵灿烂，艳阳下与翩翩的蝶儿一起飞翔。恍惚中，你真的辨不出哪是花，哪是蝶。就像一件件雕琢精美的玉饰，隐隐挂在那一片葱茏间，宛若星星散落在绿色海洋里，于春意盎然中，彰显无限魅力。
儿时每当豌豆藤蔓爬满地，豌豆花开得海海漫漫的时候，我等闲孩就得空闲忙的往豌豆地里钻，倒不是为了赏景，景不景的对农村孩子并无吸引力。那个时候，没有谁来欣赏花的美，主要是见得多了不稀奇，只把它当做一种温饱之物，一切都为了满足肚里，一旦盛开，便趋之若鹜，目的是从藤蔓上寻找有粒的豆荚。
此时，蝴蝶在丛中飞舞，“窝婪子”（学名叫天子）也来了，伴着一串银铃般的叫声，簌得一下钻入藤中不见了。我们紧盯住其下落的地方，跟着跑过去，往往就能找到几颗灰底白花的鸟蛋，或者两三只毛茸茸的张着鹅黄小嘴的鸟儿。大鸟在空中盘旋，焦急地叫着，采蜜的蜜蜂也被惊起，嗡嗡叫着从花中腾飞，挪个地方继续开始甜蜜的收获。
向阳坡地里阳光照射的好，豌豆花开得也早，从下往上次第开放，当花满地的时候，部分豌豆蔓上就结豆荚了。不几天荚里就鼓起嫩豆，顺手从蔓上摘根一拃长的荚儿剥开，荚皮间裹住五六粒还未钙化的似珍珠如翡翠的嫩绿泡泡，静静地列成一排，拿一颗放到嘴里，轻轻一咬，啪地一声，皮碎汁溢，嫩嫩的甜味，满嘴的豌豆香，这是农村孩子在野外享受的第一份天然美味。
甜脆的生豌豆吃到立夏时节，此后，翠绿的豆粒开始吸收淀粉，幼嫩的豆皮开始硬化变黄，干热风很快就把豆荚皮吹黄吹干，豆粒变硬；摘一根拿在手里，豆荚里的豆粒已不排列，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拿颗豆粒填到嘴里，一是咬不动，二是咬碎了有一股豆腥味，已不再适应生吃。小满前茂绿的豌豆叶也开始次第变黄，这时豌豆就好收获了。
吃豌豆是分时段的，青豌豆刚鼓豆时，生的摘下来吃，嫩嫩的甜味；八分成熟时摘下来放到大铁锅里煮熟了吃，是面的；完全成熟后，放到二月二龙抬头的日子，用水泡后放到外面冻实了，然后再炒熟，趁热时放白糖拌匀，再吃又酥又甜；五月端午用其包粽子，又香又鲜。把豌豆和麦子搅合在一起加工成面，擀出的面条别有一番口味；把豌豆煮熟了用碾轧碎包豌豆黄，更是老少皆宜的美食。
玩耍是孩子的天性，即使豌豆干了仍可以当玩具，取一根一拃长的粗麦秆，把麦秆含在嘴里，面部朝上，让麦秆处于直立状态，把一粒豌豆放在麦秸的上口，把含在嘴里的麦秆一吹，秸口的豆粒就忽升忽落，人要边走边吹，豆粒不能落地，脸要向上紧觍着，眼要紧盯着，豆粒在上头起起落落的时间越长，技术越好，时间最长的为胜者。往往因为吹挺的时间长了，累的腰酸脖颈子疼，两眼流泪，一看不好豆粒就落到地上。在孩子眼里，快乐就是这初夏的吹管，吹向阳光，吹向田野，吹向溪流，吹到未来。
现在又是豌豆快要收获的日子，故乡的庄稼总让我沉醉，好想和小伙伴们一起吃豆荚、薅豆秧，赶着毛驴在场塆里拉着碌碡轧豌豆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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