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陶片的女孩
老詹打电话说,我上午回京,飞机两点落地,一起吃饭好吗?我说,嗯,行。老詹说那好,晚上6点我接你。
我和老詹刚认识一个月,吃过两次饭,看过一次画展,他就出差了,期间微信聊过几次,感觉还好。
老詹是鲁燕介绍的。鲁燕说,见见吧,三十六岁,M公司总监,岁数是大点,但老詹有房,西四环边上,一百四十平的复式。
鲁燕是我闺蜜,像钻进我脑子里的蛔虫。我说,见,就冲他四环边上的复式,再老两岁也见。
老詹的帕萨特左拐右拐停在一家小酒馆前。酒馆很独特,摆了很多陶器,杯、碗、碟也是粗陶瓷的。怎么找了这么个地方?我说。
以前来过几次,感觉你会喜欢。老詹说。
哦,来过几次。我的目光妩媚而挑逗。这是我的杀手锏,是男人都逃不过。
老詹果然中招,灌了口酒,讲起了他和这家小馆的渊源。
哦,你前女友特喜欢的地方。我放下送到嘴边的泡椒凤爪,四下看看说,不错,挺有品味!泡椒凤爪是我最喜欢嚼的,即使在这么精致的地方,即使和老詹的关系还处在应该拿捏造作的状态,我还是忍不住点了。点就点了吧,但吃相不能难看。
老詹没接话,端起酒杯喝酒。
说说,那是一个怎样的女孩?老詹眼里闪过的光影让我产生了醋意。
一个河南女孩,娇娇弱弱,算了,不说她了。来,吃菜。老詹加了一片腊肉放到我的碟子里。
你们交了多长时间?到什么程度了?我知道这样问有失风度,但我忍不住。老詹放下筷子说,交了3年多,已经谈婚论嫁了。
哦,那怎么又吹了?
因为她喜欢陶片,我父母不同意,我妈攥着户口本不撒手,她又……老詹一急便语无伦次。
来,喝酒!见老詹像个霜打的茄子,我不再追问。
晚上,我正要洗澡,鲁燕打来电话:嘿,怎么样,老詹带你去了哪个花花世界?
花花世界?那胡同窄得差点让帕斯特残废。不过,那小馆到挺独特。我突然来了兴致,扽了条单子裹到身上,偎进沙发里和鲁燕聊了起来。哎,你知道吗?他有过一个女友,谈了3年,都快结婚了?
女友,你是说那个学考古的?
可能吧,他说是喜欢陶片的。他今天带我去的那家酒馆,就是他和那个女孩常去的地方。哎,你说他会不会还想着那个女孩?
不可能!那女孩都走了十年了,那女孩之后他又谈了四个。哎,我跟你说啊,这次你可别轻易放过,别总是疑心疑鬼的。
好,听你的!
周末我和老詹去香山。从香山出来,老詹说,到我那儿坐坐。
我问,你那儿?
老詹随手一指,就在那边,十分钟路程。
说十分钟,结果用了半小时。
老詹的家在六层,进了屋他就领着我楼上楼下地参观。他指着楼上的书房说:这间,采光最好,累了,还可以坐到露台上喝茶。嗨,给你做个画室如何?
给我做画室?他是真看上了我,还是哄我开心?我瞥了他一眼,朝对面的书架走去。
占了一面墙的胡桃色松木书架落满了灰,书上也是,散落的小摆设上也是。我的目光落在一只陶罐上。那陶罐橙红色,小口、尖底、肚型长圆,绘有黑色图案。
这是小口尖底红陶瓶,是新石器时代的物件。老詹突然开口。
新石器时代?我问。
我是说这种陶器。老詹立马纠正:这个是仿制品。这种陶器首次发现在河南渑池仰韶村,所以被称为仰韶彩陶,那里还建了一座仰韶文化博物馆,很有特色。
看样子老詹中毒不浅,否则,他一个学生物的,怎么会对陶罐津津乐道?我的醋意又上来了,但我只是一笑说,我想去那个博物馆。
老詹说,去,下周就去!
我和老詹坐在洛阳服务区快餐厅里边吃边聊。老詹舀了一勺汤说,不急,再开两小时就到了,饭店我都定好了。
我说,那好,你就讲讲那只小口尖底瓶吧。
你,老詹送汤的勺子停在嘴边。
怎么?我问。
你就是个人精!老詹把勺放回碗里,往椅背上一靠说,那陶瓶是她送给我的,她比我小一届,学考古的。我父母不喜欢她,但见我死心塌地也只好认了。于是在全聚德定了三桌,说是让亲属见见,然后就领证办事。可家宴那天她失踪了,电话也关机。我那些姨姑就开始唠叨,把我妈气得回家就把户口本锁了起来,并宣布死也不同意她进门。其实那天早上她甘肃的朋友发了一条信息,说是刚淘到一只钵,很像仰韶彩陶,她上了飞机才想起家宴的事。
老詹挪了挪身子说,她也太倔,知道了我父母的态度还说,要是让她在陶片和结婚之间选择,她宁愿不结婚。第二天就不辞而别了,消失的无影无踪。
后来呢?我问。
后来就是前些日子出差,我在飞机上遇到了她以前的同事,那人说她去了西北的一家考古研究院,嫁了一个同行,孩子都三岁了。
老詹说到此扑哧笑了:你说也怪了,他俩还真是一对,孩子才半岁他俩就扔给了老人,满世界地找陶片。
半年后,我双手抱胸,站在老詹的书房里,欣赏着我刚临摹完的小口尖底红陶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