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娘
疯娘
屋里。疯娘不依不饶,“你们必须把工资给俺,否则,我就不走了。”说着,她使劲地坐在沙发上,仿佛沙发就是儿子儿媳妇一样,拿着沙发出气,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她臃肿的身子,能看出她急促起伏的前胸,一脸的皱纹还不时颤抖着,那眼里充满怒气,甚至还掺杂着一些哀怨。刚下班的红星站在精瘦的老人对面,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这可是他刚认开的亲娘,还没高兴几天,亲娘一下子给他个下马威,让他不知所措。珃从厨房里出来,“俺说,你真是搞笑哎,俺的工资凭啥都给你呀。再说,俺都给你了,让俺一家喝西北风去。”“俺不管,俺有病,俺需要钱住院治病。”“治病去找你的儿子闺女去呀,赖着俺干啥,你真是好无脸哎,俺好心认了你,每月还给你五百块钱的生活费,你怎还不知足呢?”疯娘气咻咻的,“他是俺儿,就有义务管俺,俺也愿意给他当家,替他守着这个家。”“对你儿子这么好,那你当初为何把他送人了?不,应该说是卖给人家了,孩他奶奶就说嘛,当初给了你十块钱还有三十斤粮票呢。”“她撒谎,俺没收,俺是给俺爹看病采收的,俺是给儿子找个好人家,俺当时养不了他。”“你看看你,前天还承认这事儿,睡了两晚上觉就变了,卖就是卖,敢做不敢当。”红星忙制止媳妇再说下去,对这个亲娘,刚认了本来还挺感动的,谁知才半年时间,扯不断理还乱的的麻烦就来了,她三天两头找茬,把一项平静的生活搅得一塌糊涂,说是要钱吧,给她不要,非要当家,把所有的钱给她,自己有两个孩子,孩子上学花钱,养父养母身体不好,天天吃药花钱。他和媳妇在企业上班,一月就那些工资,平日里都紧巴巴的,每月给她五百,那都是从生活里抠出来的,她怎也没想到,他的亲生母亲这样的无理取闹,非要两口子把所有的工资都交给她,她管着,还说需要钱看病,看她那身体,也不像有病的。他不胜其烦,这是她第几次来闹了,他想都不愿意想了。
“养儿防老,自古就这样。”疯娘继续胡搅蛮缠。“可是,你也没养他呀,你养了他姑他叔,怎不跟他们去要?”“俺要啥要,俺不稀罕。”“他们没钱就赖上俺了,你还讲理不讲理呀,看你一把年纪不跟你计较,你蹬着鼻子上脸,倚老卖老了,走走走,俺家里不欢迎你。”珃恼怒了,以前的好脾气也不知哪去了,一下子把炒菜的铲子摔在地上,向前拉起她就把她推出门去,砰的一声关上了门。红星说啥也没想到一向温柔贤惠的妻子竟做出这样的举动,他一时懵了,等反应过来,忙推了妻子一个趔趄,赶紧打开门,却看到亲生母亲坐在门口大呼小叫的哭喊着,引得邻居纷纷出来看,都议论着怎能这样对待老人呢,把老人撵出家门,天理难容。当然,这样的怜悯也只是开始,慢慢的,了解到事情真相后,对疯娘也有了看法,每月给你五百钱养老钱也不少了,再说又是这样的情况,当初相认只是为钱的话,这个当母亲的也真够可以的,不珍惜得回来的亲情,那就是没有人情,孩子小时送了人,大了孩子不怪你应该知足了吧,还做出这样的举动,唉,真是林子大了啥鸟也有,这个老女人真不该值得同情。
是的,她是不该值得同情,村里人说,她当闺女的时候作风就不好,没结婚就生了孩子,也真是心大的,孩子出生三天就送了人,送的人家也不远,不过一二十里路,从此却不再去看过。和她偷情的男人不是当地人,是个走乡串户的货郎,就为了一块钱,使了个法儿把货郎骗到自己家里,主动勾引人家,失身在自家的厨房里,吓坏了货郎,完事后,担子也不要了,提上裤子就跑,留下一路血迹,从此再没来过。当地名声不好了,三十岁上没人敢要,就跟着个来村里打石磨的,嫁到了百里外的临朐,要不说嘛,这个女人是真有本事,没用媒人,自己把自己嫁了,在婆家还不受婆婆管束,相反的,也就两年功夫,自己成了当家人,一家人围着她转了,听说她嫁的哪家,也就是她的婆婆在当地也是出了名的厉害,愣是没治过她。这样的女人,习惯了耀武扬威,不肯吃亏;习惯了指使和自以为是,不合她的意,她是绝对不干的。按说,自己送人的孩子,你想认,孩子能认你,这就是烧了高香,就是人生的圆满,还求啥。何况,这个被送人的孩子还很有孝心,他家境并不好,在村里也就一般人家,指望卖力气挣钱,一个月给你五百块钱的养老钱,已经很不少了,如今,有多少人能做到这些?而她还不知足,还要给人家当家,想把人家的财政大权掌握在她手里,由她来支配,怎说也说不过去。也不看看自己身份,人家的养父养母还没这样想过呢。养父养母的话,“真后悔让你相认,本是了解她的,从小也是个苦命的孩子,爹娘更是老实人,她撒泼也是有原因的,要不还不被欺负死,谁知养成的性子不好改了,比以前还厉害,你说还认她干啥呀。咱太心善了,真是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本想着,总不能让你一辈子不知道你的亲生母亲是谁吧,不想让你留下遗憾,谁知招来了这祸端。”这是养母的话。养父也劝他,“她又没个正形,以后别搭理她,那五百块钱也别给她了,喂个狗还知道感恩,冲你摇摇尾巴呢。咱这是招了个啥,招了个大尾巴狼,恩将仇报呢,如果她再来,别让进家门,她要是死缠烂打就报警。”
其实,红星也被这个亲生母亲扰的心情烦躁,不理她吧,她可是自己的亲生母亲,好心对她吧,又不知足,怨不得那头的弟弟妹妹不让她进门,原来是这么的不讲道理。是的,他曾经去找过自己的弟弟妹妹,弟弟妹妹也不排斥他这个同母异父的哥哥,就和他说:“咱娘就是这个脾气,一向霸道惯了,别搭理她就行。俺们是很知道的,欺负爷爷奶奶,都那么大年纪了,还治着他们上坡干活;欺负爸爸,动不动的就打就骂,不分场合,当着邻居的面就动手打爸爸,爸爸的早逝和她很有关系。出去干活,心情不好,路上走着,出了车祸,还没送到医院就死了,爷爷奶奶也是因为这事儿伤心过度,先后走了。她的心就那么硬,两年走了三个,竟看不出她的一点难过,照样吃了睡,睡了吃。她就是这么个铁石心肠的人,别可怜她。”又道,“咱不是不孝,不缺她吃不缺她花,她非得插手咱家庭的事,好好的家庭不能让她毁了,说啥也不让她进门,哪怕背个不孝的罪名。”她的亲生孩子都这么说她了,但是,红星还狠不下心来这样对她,见媳妇生了气把老娘撵出门外,就推搡了媳妇个趔趄,开门让老娘进来。珃一看丈夫为了这个不可理喻的老娘对她动手,一下子受不了了,指着丈夫骂,“好、好,你为了她敢动手打俺,你不是孝顺吗,那就跟你亲娘过吧。”说着,金枝摘下围裙,进卧室收拾东西。红星赶紧跟进屋里赔礼道歉,“俺不是有意推搡你,咱娘不是年龄大了吗,你能不能……”珃一下子打断了他的话,“谁和你咱娘咱娘的,俺承受不起这样的娘,你别拉俺,你不是愿意和她过吗,俺领孩子走,你们就过吧,啊!”疯娘跟进来,老嘴一撇道,“老儿子,别怕她,她要走就走,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大闺女堵上阳沟跑一院子,走吧走吧,走了娘再给你找好的。”“听听、听听,这就是你亲娘说的话,说的是人话吗,你还天天敬着。走,谁走啊,这是俺的家,要走也得是你走。”说着,一把拉着她,硬把她拽出门去,砰的一声关了门,疾步走进厨房,手里拿着菜刀指着丈夫,“你要是再让她进来,信不信俺跟你拼命。”红星被媳妇的举动吓着了,愣在那儿,一动不敢动。又听门外砰砰的敲门声和咒骂声,“小娼妇、不要脸的,你等着,咱看谁狠,俺去法院告你。”好一会儿,门外才静了下来,珃蹑手蹑脚的从猫眼里往外偷看,确定老太婆走了才敢开门,往外推着丈夫,“你也走吧,永也别回来了。”红星坠着腚不肯出去,两个孩子也来护着爸爸,一家人玩开了拔河。其实,珃只是假装生气开玩笑,哪里有真赶丈夫出去的意思。不过,疯娘光来闹腾,闹得鸡飞狗跳的,还真不是个长久事儿,必须想个办法。红星的话,有啥办法呢,弟弟妹妹肯定不招她,根本不让她进门,简直成了仇家。弟弟的意思,这个老娘真是不好惹,真跟常人不一样,脑袋里的封建思想根深蒂固,啥也都想说了算,说到底,就像当家,当儿子家的家也就罢了,还跑到女儿家想当女儿的家,被女婿撵出来,说是撵,硬拖出来的,不让上门了。你弟妹也不是好惹的,那是真打她,她还真怕你弟妹,在你弟妹面前不敢那么横。你找上她了,她的脾性绝对让你松活不了,不闹你个鸡飞狗跳不罢休的。红星一直认为,人心换人心,自己不恨她,真心带她,她总不会没理反缠吧。他还真想错了,高估了自己娘的为人。不能为了她不要家了吧,他再怎么的心善,也能分出轻重来。本来,他想尽一份孝心,自己虽说没多大能力,一日三餐也能养得起娘的。谁知,娘非要给他当家,还说谎说要钱看病,年后,刚和她到医院查了一遍体,没啥大毛病,别看快八十了,身体硬朗得很,各项指标比他还正常。老了老了,吃饱了玩玩,怎还有这样的癖好,非要出个头,也不看年龄多大了。
那一晚上,撵她走后,他很不放心,光怕她再出啥事儿。吃了晚饭,骑上三轮车偷偷去看她。如今,她自己过,住这个大院子,这个院子是她娘家的,娘家没人了,成了她的,她已经搬回来两年多了,在老家那里,不受儿子闺女待见,住不下去了就回来了,回来了后才认了他,认了他后,给自己生出了很多事。本来,他没回来时,家里好好的,每天早出晚归,很辛苦,却也很温馨。自从这个老娘回来后,唉,他一言难尽。她偷着来到老娘家里,透过窗户,看到老娘刚煮出饺子来,桌子上还有酒瓶子,这个老娘习惯了每次吃饭一小杯酒。这酒还是他给买的,一瓶六十多元呢,自己一年到头,就喝十多块钱的二锅头,从不舍得喝这么好的酒,这一瓶酒就是自己半天的工资,他想过,老娘一月两瓶酒,他供应的起,实在不行烟不抽了,中午吃孬点,一天省下两块钱,就能给娘省出一瓶子酒前来。很小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是养父养母抱来的孩子,养父养母也从不瞒他,在他懂事的时候就说,你愿意想认就认,俺不拦挡,孩子不知道亲娘是谁很可怜。当然,关于爹的事,养父养母从不说,尽管后来他也知道了是个货郎,但这个货郎从此杳无音信,村里没人知道他是哪里的,只是说是四川口音,他从没想过有一天回去找这个货郎爹。
他推门进去,疯娘看了他一眼,点点他的头,“你呀你,一辈子受媳妇气,没出息的东西,让个女人拿捏着。”说着又拿出个酒杯来给儿子倒了杯酒,“唉,娘年龄大了,你又是个苦命的,娘没照顾你一天,趁娘活着的时候给你多争取些家里地位,咽了气也安心了。”“娘,你误会珃了,她很好的,很孝顺,对我和孩子也很好,村里人都夸呢。”“哼,好!哪里好?你看她那咬牙切齿的狠劲儿,俺是年龄大了,俺年轻时她试试,她三个也不是对手。老儿子,和你说,娘的婆婆是当地出了名的狠婆婆,记得《小姑贤》里的婆婆吗,比她厉害得多,刚进她家门,指使俺这,指使俺那,晚上还治着俺纺棉花。没一个月,反过来了,半夜三更的,俺治着她纺棉花。还有那个瘸腿公公,动不动瞪着豹子眼,拿拐子打人,最后怎样,瘸了腿也得下地干活。人不能心软,你软她就硬,就挨欺负。看你那婆姨,表面上柔柔弱弱的,这几下子下来,也不是个善茬子,你等着,看俺怎治她。”“娘啊,你还是省省吧,俺媳妇人好着呢,每月五百块钱就是她提议给你的。”“俺说你不当家吧,你的意思她不同意还不给了?”“娘,就算俺求你了,你就别添乱了。”“你说俺添乱?走走走,天生扶不起的阿斗。”
没几天,珃接到了法院的传票,把她气得,好心招出邪毛鬼祟来了,又不知道怎应付,只是恨得牙根痒痒,心里话,吧吧吧,给俺玩这一手,坏俺名声,让俺出不了门。丈夫傍晚回来,她就把传票摔在丈夫脸上,“你看怎办吧,你那不正经的娘把咱告了,说俺虐待她。”红星接过来一看,也是很生气,怎也没想到这个娘还真去告,还以为她说说玩呢。没经历过这事儿,不知道该怎样办,就去找村长。村长毕竟见过世面,“你这个不让人省事的娘啊,是真有本事。刚来时俺就觉得不是好事儿,你问俺怎办,还能怎办,最好的办法让你娘撤诉。你呀你,怎有这么个娘,难缠又霸道,很随他娘。”是的,村里上了年纪的老人都知道,红星奶奶当年在村里可没敢惹的,都躲着的,种地沿人家地边子,收割庄稼去人家地里割,简直就是明抢,族长还想施家法呢,差点把族长家锅给砸了,天天到族长家门口指桑骂槐、撒泼打滚,人家还没有到她近前呢,就自个扯开怀,谁不怵头,你这个娘很随呀,劝你呀还是躲他远点,你说那头的孩子都不管她了,你是惹她干啥,还把她接来,给她修缮房子,她就是块狗皮膏药,给粘上了吧,赖上了吧,有你吃苦的时候,好好地家非让她给你挑拨散了,到时候你就是哭也拿不着音儿。村长一席话,吓得红星不轻,怎也没想到这个亲娘这么难缠。他的意思,村里出面吓唬吓唬她,让她撤诉。村长摇摇头,说啥也不干。红星只好硬着头皮来找娘,劝她撤诉。疯娘说得很干脆,“这个家俺当,再让你媳妇给俺下跪磕头,俺就撤诉,否则门都没有。”红星没使下这个脸来,心里也很恼火,让媳妇下跪,凭啥给你下跪,好心待你还有罪了?但是,他是个孝顺的人,甚至还有点儿愚孝,尽管心里很不高兴,但是也没说啥,悻悻地离开了。而他的亲生母亲就是抓住了他这一点,不时地要挟他,甚至说不答应她就跳湾上吊。
回到家里,他就坐在沙发上生闷气。媳妇看他这样,知道他又去了老太婆哪里受了气,必须想个法子了,再这样下去,这个家非让她给拆散了不可,得想个啥法呢,丈夫心善,是他的优点,也是他的缺点。如果老人没有这过分的要求,她也能容忍她,毕竟,人这一辈子说也不容易。但是,就像邻居们说的,坏人老了还是坏人,一点没变,生定的骨头长定的肉,看不得别人一点好,就是这么种人,这种人,再好也感化不了她,说不定她精神上就有问题,是种病。她和丈夫说:“这样,你也别太为难,俺想好了,和孩子离开一段时间,对外就说离婚了,吓唬下你老娘,看看你那亲娘会怎么样。”“这怎么行呢,哪里有开这样玩笑的。”他坚决反对。但是,禁不住媳妇劝,又不是真离婚,也许只有这个办法能让她改变看法。于是,过了几天,娘家舅开车来,象征性的拉了些东西,又把她和孩子接走了。邻居们不明白真相,还以为他们真就离了婚,纷纷谴责疯娘,也都说红星啥,为了这么个亲娘,媳妇孩子不要了,人家珃多好的媳妇呀,温柔贤惠看大事,打着灯笼也难找啊。疯娘得知亲儿子为了她跟媳妇离了婚,起初还很高兴,跑到儿子家劝儿子,“老儿子,别难过,媳妇是南墙上的墙皮,揭了旧的换新的,娘再给你找个好的。”很快的,她撤诉了,也搬来儿子家,做饭做家务,人变得勤快起来。是的,她当家了,儿子发了工资交给她,她心里很高兴,目的达到了,她很有成就感。可是,看到儿子天天闷闷不乐,她就张罗着给儿子找媳妇。附近都了解她呀,走在街上,谁也不搭理她,碰上老邻居,她主动搭讪,人家也只是笑笑、点点头而过,不愿意跟她说一句话,谁还帮忙给她儿子说媳妇。起初,她不以为然,时间长了,郁闷起来。特别是有一次下雨,不小心跌倒了,她就那样倒在地上,还有很多老邻居经过呢,没有一个人去扶她,光怕被她赖着。这一次,她伤得不轻,跌断了腿,得了重感,住院了,还查出了肺部有阴影,医生的话,很可能是肺癌,说还得切片化验。怎也没想到她一下子得了这么重的病,戏演不下去了,珃不得不到医院伺候她,光丈夫不行,三班倒,再伺候她,哪里有哪些精力。看到儿媳妇来医院照顾她,起初还沾沾自喜,认为拿捏住了这个媳妇。看到媳妇真心实意照顾她,突然就那么良心发现,不再把她当敌人,看她的眼神也慈祥起来。虽说,珃来医院伺候她,一句话也不和她说的,她来医院不是为了她,而是为了丈夫,替丈夫而已。看着儿媳妇为她端屎端尿,喂水喂饭,她试着小声和儿媳妇说话,“红星家。”珃被她一句“红星家”叫得一愣,还从没有人这么称呼她呢。见她有回应,疯娘舔着脸笑笑,“红星家,谢谢你了,你和孩子回来吧,出了院俺就走。”“你到哪里去呀?”“去俺原来的家,哪里有闺女常住婆家的。”“你是说你回临朐?”疯娘点点头,“儿子是好儿子,媳妇是好媳妇,俺是个坏人。”珃被她说得一愣一愣的,这是咋啦,还是那个天不怕地不怕、不讲理、胡搅蛮缠的婆婆吗,这坏人变好人也太快了吧。“你听俺说,红星家,红星是命苦的,当年,俺就为了一块钱,一块钱的救命钱,俺还是十八岁的大闺女呢,当时说好只是稀罕稀罕,谁知那个坏货郎玩真的,俺用剪刀差点戳死他,他跑了,可怎也没想到上怀了。当年那一块钱是给俺爹买药的钱,你不知道,俺爹是肺痨,快憋死了,没钱抓药啊。俺坏名声出去了,生下孩子不得不送人,而又不得不远走他乡,最后嫁给个小瘸子,受尽婆婆欺辱、外人白眼,俺疯过,那也是被逼的。俺知道自己精神不正常,俺常犯这病,俺也知道自己犯病,但是控制不住自己。俺这次来,只是看看儿子,看他这么好。”珃被她说得一愣一愣的,还从没人和她说过这些事,这个孬婆婆有这样的不幸。看她说得眼泪汪汪,珃一下子心软了,拿毛巾给她拭这泪……
她住院了,电话一联系,弟弟妹妹都来了,虽说都不待见她,但总是自己的亲娘。兄妹三个轮流在医院伺候了她一个多月,病好的差不多了,也早已确诊了,的确是肺癌晚期,鉴于年龄,快八十岁的老人了,也没有必要治疗了,也许不治疗活得更长久些。
出院了,弟弟妹妹的意思,把她接回去,在这儿闹腾了这么多日子,她的心愿也了了。疯娘也是这个意思,该回去了,看到你哥哥嫂嫂这么好,放心了。红星和珃就像坠入云里雾里,这一下子变化也太快了,本来蛮不讲理的疯娘,此时如此的通情达理,是不是搭错的神经一下子自己修复了呢?临走,在饭店吃了顿饭,也算是一家人的团圆饭吧,饭桌上,疯娘说好,这个钱她付,她请她的孩子们吃顿饭,又把三个月的工资钱还给珃。珃说啥也不收,“这个钱你就稀罕着,俺以后每个月按时给打钱,打一千,不缺你花钱。”疯娘紧紧攥着珃的手,又看着儿子闺女“你们都是好孩子。其实,有时候娘是装的,娘啥也懂,平时他们给的,加上俺捡破烂的钱,存了不少呢,这个钱呀,就算是俺给孙子孙女的。”她把钱硬塞到珃手里,又从贴身的衣服里翻出几张存款折,“都是两万的,每人一张,娘留下一张。”兄妹三个都愣住了,他们可从没想到这个疯娘存了这么多钱。是的,从苦日子里过来的她舍不得吃舍不得花,有钱总是存着。
一顿饭吃出了亲情,请来饭店的服务员给照了一张合家福,一家人紧凑在疯娘身边,疯娘一脸的慈祥,她笑得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