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来之助
世间难尽偶然得之之趣。李世南在日记中记录说,秋风骤起,凉气袭人,心中忽有残菊凛凛然焉,于是铺纸磨墨,“捉笔以枯墨斩钉截铁写枝叶,待画黄花,偶见碗中剩药,即兴蘸药写之,色焦黄而偏冷,中沉淀而外晕,效果奇佳,非颜料可比,大喜。余抚掌曰:人莫知吾此色为何物,若仿,只需嗅有无药味即可辨真伪也。言罢掷笔大笑。”
这是艺术家在创作过程中偶然得之的神来之趣,它所带来的艺术快感不亚于搞书法创作的人觉悟到了锥画沙与屋漏痕,亦可与王羲之看见了鹅、杜甫观公孙大娘舞剑器所获得的愉悦相媲美。汪曾祺作画时亦曾有这样的偶然之得,他的文字中就不止一次地说过为某某人画画,顺手以菜叶汁设色,以牙膏设色的得意。这时你并不会觉得鄙俗,只是觉得艺术家的创作真是如有神助,无所不能。亦让人脑洞大开,觉得生活并不是缺少美,而是缺少发现,同时感觉上又有一种艺术回归到了原始姿态的朗然。
翟旭鹏上北京,进了一家菜馆,见店里的一道菜名为“招牌臭鳜鱼王”,忽然不认识这个“鳜”字,于是在朋友圈中发言说,“桃花流水鳜鱼肥,想不起来,上学时语文课本里这个‘鳜’字念啥音了。”“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这是唐诗人张志和《渔歌子》中的句子,亦应是有关“鳜鱼”最有名的句子了,据说《渔歌子》词牌最早亦是见于这位诗人的文字中的。大致“鳜”字,好多人记不来读音,大多秀才识字念半边,读作“jué”,当然没有错,不过专有于“鳜鱼”,是读作“guì”的。“鳜”字从“鱼”从“厥”,组合起来,自然有它的道理,“厥”意为“上半身憋气发力”,引申为“欠身”,所谓“鳜”,亦即“背部隆起之鱼”,和它的型制是熨帖的。由此亦能看到中国人的聪明。
有关鳜鱼,手头正有郑培凯的一篇文章《清蒸桂花鱼》,亦说到“鳜”字的读音问题,又连及桂花与桂花鱼,倒亦有神来的偶得之趣。“鳜字难读,在菜单上就成了桂鱼,再为了创造字面上‘秀色可餐’的气氛,加个‘花’字,就成了桂花鱼,可说是广东人的花头。”原来“鳜”字还有这么多的说头,“桂花鱼”果然要比“鳜鱼”看起来有趣得多了。
艺术源于生活,偶然的神来之助,常常会超出固有的规律的界限,把生活的质朴的一面巧妙地展示在人们面前,引起艺术家的觉悟,使它艺术化了,亦能让普通的读者会心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