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里的艾草香
蛤蒌、薄荷、鸡屎藤、艾草，具有药用价值。它们往往与中国的传统节日联系在一起，易得，是最有人情味最具人间烟火气的植物。每次看到这些乡土香草，我倍感亲切，总要多看一眼，心想：什么时候摘来做一次炒饭或包一次水饺吃才好呢。可总是觉得没有时间，或者怕麻烦，也担心自己做的不好吧，总一次次的作罢。
奶奶与母亲过去常做的艾叶炒饭与鸡屎藤水饺，香气馥郁——儿时的味道很遥远了。我不曾想到的是，艾草现在竟然融入我的生活里，我几乎与它分不开了。
艾草具有舒筋活血多种功效，民间流行艾草煮水泡脚。今年春天伊始，我用艾草给我的母亲擦身与泡脚。
母亲八十多岁，三年前做过脚部手术，去年中风后，生活不能自理了。
二十多年前父亲故去，我们兄弟姐妹深刻体会到“子欲养而亲不在”的切肤之痛，全家大大小小非常在乎母亲，想留住母亲久一些，更久一些。求医问药，千方百计让母亲走上康复的道路，至少让母亲过得舒服一些吧。
起先，我用生姜煮水给母亲泡脚。买姜很方便。过了半个月，母亲说姜水泡脚让她感觉更不好了。我想想，是呀，妈妈的脚有伤口，怎么能用辛辣的姜水呢。于是改用艾草。
艾草水的味道比较温和，难得的是香气美好。把几枝艾草放在水壶里煮，水一煮开，满室的清香，久久弥漫。
妈妈喜欢艾草的香气，我也喜欢。
艾草易得，但长久使用，就不易得了。以前，无论走进哪条村，村前村后到处可见野生的艾草，现在的艾草多为人工种植。人家种的，好意思常去取么？
连接市场的那个村子，有几处长着艾草。早春的风一吹拂，这些艾草就迫不及待地冒出嫩嫩的叶子，让人好生欢喜。两年以来，我养成一个习惯：每周一去买一只鸡煲汤。我把鸡交给专事修理的档口小妹，自个穿过村子，一直走到田野边瞭望几分钟。注意到这个村子有艾草，却是今年春天的事，大概心里存了寻找艾草的念头，才发现的吧。
这些艾草，欣欣向荣地长在路边、屋角或园头，我深知不是野生的，却臆想是野生的，这样，我去摘取的时候，就心安理得了。我也探了档口小妹的口气，她就是这个村子里的媳妇。小妹说，哎呦呦，那有什么，你随便摘好了，艾草又不是什么宝贝，摘了还会长出来的，而且会长得更旺盛哦。我心里想，不是一次两次呢，我家里老人长期要用，这使得么？但我没有告诉她实情，那样未免显得太夸奖了。心里却想，摘就摘吧，怕什么。等艾草长丰盛些，我简单折取了一把，小妹还好心地给我一个塑料袋装上。
几天后，我无意中知道本校同事梅老师在分校区种了艾草。我去看一看，真壮观呀，高墙下一米宽的花圃里，一条绿色的飘带沿着墙脚绵延了几十米，全是清一色的艾草，真比红红绿绿的花花草草悦目多了。
梅老师站了二十几年的讲台，跟班跑劳，造成小腿血管曲张，严重到要动手术，她种这么多的艾草是用来泡脚的。疫情期间，这些艾草让多人受益，给学校许多老师带来慰藉。
梅老师人如其名，我异常敬佩她。我把我要用艾草的意思稍微向她透露，她很大方地说，摘吧，摘吧，你要用就尽管摘，不用告诉我。她还建议我用剪刀剪或小刀割取，这样就比用手折容易得多。
“只要留住根头部，浇水足，艾草很快长满墙脚。”
梅老师真是善解人意啊。就在那天，我摘取了一塑料袋艾草。那里果真有一条很长的水管。这时还是早春，梅老师细心照料的艾草却长得密密麻麻，都已经快两拃高了。
我总想着在多地采集到艾草。
有次二哥二嫂来看妈妈，他们提来一大袋艾草，足够用上好多天了。他们说是到旧医院采的，还说那里有一亩地的艾草。过几天，我去医院寻找，走遍了医院废墟的每个角落，却没看到艾草的形迹，难道这医院的艾草地像那个魔幻的桃花源，无迹可寻了么？
我于是另辟蹊径，回我的村子去找。
徒步去我的村子，约有半个小时的路程。我喜欢徒步。春风中徒步本身就很美好，带着寻找艾草的美好心愿，就更加让人心情愉快了。我的村子是搬迁村，大多村民已经搬走。渐渐清寂的村子到处长着茂密的花草树木，我发觉村子比以往任何时候都令我流连忘返，也许我怀着恋恋不舍的心情吧。
在莽莽苍苍的草丛中，我惊喜地发现了几处艾草。这些艾草变成名副其实的野草了，将为我所独有，将任我摘取。我第一次就摘回了一大袋。
每次我采艾草回来，就把艾草晾在走廊上，这样才不发霉烂掉。干艾草煮水，一样清香扑鼻。
我给妈妈擦身的时候，很用力，因为我知道按摩是疏通血液的好办法。妈妈起先不习惯，对我说，用力小点吧，我反而用力更大了。用力之大，让我深感吃力，往往给母亲周身擦洗下来，我已经大汗淋漓。待最后一个环节给妈妈泡脚的时候才得歇息。母亲的双脚泡在水中，我轻揉着她的脚掌，喘着气问妈妈此刻感觉如何，她笑嘻嘻地说，感觉极好。每当放长假或我没空，二嫂就来给妈妈擦洗身子。妈妈笑着对我说，你二嫂擦得太轻，你擦得太重，姑嫂怎么就偏两头呢。母亲是带着幸福感说这话的。我没有告诉母亲，二嫂用力轻微，是怕妈妈痛，我用力大，是想让妈妈获得按摩的效果，都是源自对母亲的爱呀。
整个春天过去了，到了夏天，母亲的境况奇迹般地一天天好起来。尽管母亲依然不能走动，但她的精神状态非常好，脸上常挂着笑容。母亲和善，笑起来更美。弟媳给母亲理了短发，她看起来就像纯真的小孩。母亲让我们的家充满温馨，让我们深感幸福。
母亲能恢复到这样的状态，当然也有艾草的功劳。但艾草真有那么神奇吗，我看未必。我当时就询问梅老师她用艾草的效果，她很真诚地告诉我，艾草对她的脚几乎没起到康复作用，但她却因为用艾草泡脚睡眠很好。
那为什么母亲用了艾草效果就这么明显呢？我想，起作用不是艾草本身，而是它延申出的意义在发生效力！众多后辈的爱，糅合着艾草的香，渗透到母亲的身心里，让母亲愉悦，激发着她的生命意志！
母亲今年春才从老屋搬到大哥店铺的二楼居住的。起先，我们还担心母亲眷恋老屋，身体不好加上精神欠佳，怕来到新环境后会更糟呢。情况却向好的方向发展，真是让人喜悦呀。
来到大哥的店铺居住前，母亲的记忆力消退得很厉害，几乎为零了，连他心心念念的小儿子的名字都记不住，现在却能计数了。
由于居住环境便利，母亲的身边很热闹。大哥每天至少上楼来看母亲两次，有时晚上他还抽空来与母亲谈心。二侄子很活泼幽默，常讲引老人发笑的话，有时故意把老人当成小孩恐吓着，逗得老人咯咯大笑。妈妈每天都能看到她深爱着的也深爱着她的儿女、儿媳、孙子们，她多开心呀！
母亲每日的起居饮食主要由姐姐负责。母亲的食欲增加了，姐姐会高兴地对我们说：“妈妈这一餐吃了多半碗饭，一块鱼，一碗肉汤……”
母亲至今还乐滋滋地唠叨着那次盛典。农历三月十三那天，大侄子抱着她坐在阳台的一张凳子上，守护着她近两个小时，只为看她娘家长长的游神队伍从我家店铺门口经过。
哎呀，我怎么觉得，平平常常的我们一家，与极具人间温情的香草——蛤蒌、薄荷、鸡屎藤、艾草——非常相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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