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河，一座古镇
柘皋小镇,位于合肥城郊巢湖市境内，相去百余里。第一次接识这个小镇，竟被这个柘[zhè]字难住，误读为“拓皋”。后来了解到，柘皋古称就是橐[tuó]皋，春秋偃姓诸国在此建立宗国。直到南宋时，才改称柘皋。清末曾为安徽三大重镇之一。之所以叫柘皋，大概是因为这里多生柘树吧，一种结着酷似荔枝的红果子树。柘树不常见，柘皋之名更让人有一种远古的陌生感。早有听闻这里乡风淳朴，虽邻近北国腹地，却有南方吃早点的习俗。史上柘皋之战也是南宋初年宋军抗金战争中的重要战役之一。宋军在这次战役中取得了胜利，却随后败于濠上之战。战争结束后，金军退淮北归，宋军也退到江南，南宋朝廷与金统治者签订了屈辱的“绍兴和议”，抗金英雄岳飞也成了和议的牺牲品。就在今年《满江红》电影热播时，我不禁想起这座千年古镇，想去探一探那里的风貌。
适得春节闲暇，让孩子体验一下乡村的节日气氛，我带着小儿从合肥市里出发，沿合巢高速到柘皋下来，右转不远处，悠然见田野中的高岗上有一排排住房，青瓦白墙，似旧时的民居大屋，那里就是柘皋古镇。渐行渐近，处处高楼林立，道路纵横，车来车往，一派城区气象，从路标上可知进了古镇新城。
在镇里行车不久，眼前出现一条大河，缓缓穿桥而过，桥头石刻“柘皋大桥”，桥下即柘皋河。小儿是个“后Z世代”地图迷，行前他对这里的历史地理详细地做了功课。柘皋地属巢湖市，三面环山，一面临湖，只有柘皋可以水陆两路与之通达，地理位置非常优越。柘皋河是巢湖北方的一支重要支流，远接滁河至洪泽湖的。当年金军南下，三条战船可以并行此河中。
我们顺着导航寻找这里的唯一现存的老街——北闸老街，西临柘皋河，边上有一座拱桥，叫玉栏桥，东西桥头两侧各有一个楼阁式建筑，这样规式也是我郊游中第一次遇见。民间传说，明太祖朱元璋兵败逃难在此，被一渔翁相救，后当上皇帝，为报答救命之恩，派人修了这座桥，取遇难之意。
柘皋河在这里已收窄成一条水沟，如今想通过一只战船都困难。
就在桥头处，有一家名叫如意食品的传统手工作坊，里面有七八个老人正在忙着做麻烘糕、桂花酥糖。一问价，不贵，一条尺把长的方片糕只要7元。我顺手买了两条糕和几块酥糖，寻机和他们攀谈起来。原来他们是一个大家族的，相互之间都有裙带关系。墙上挂着一幅上世纪大集体年代的老照片，是12位原创人的合影。他们至今仍保留着传统的经营模式，没有加入网络营销。当时还叫联产组，现在已注册成为食品厂，算起来小厂该有四十多年历史了，是名副其实的老字号。
走进北闸老街，四面清寂。这时正巧遇上一位老人带着他的刚上学的小孙子逛街。老人说他65岁，家住附近的村庄，小时候逢年过节一定会来镇上赶热闹，过太平桥、吃长桌宴、逛庙会、看龙舟赛。过去这里还是“九街十三巷”，后来在城镇兴建中一一被拆除了，如今只剩下唯一的北闸老街。这里的许多店铺年久失修，被翻新重建，就连街面磨得光滑油亮的石条也被换成了地砖。凭着记忆，老人跟我们不断指点着，哪儿原是最热闹的戏院，哪儿是最让人嘴馋的小吃店，仿佛一转眼，我们又回到了热闹的从前。
街旁的建筑是连体结构，都是两层木质构造的店铺，楼下经营着各类小生意，楼上是小阁楼。沿街的古作坊诸如陆记窑货坊、宋记糖坊、王记染坊和李鸿章当铺都人去楼空，已为陈迹。我们走进一家正在营业的磨坊，店内两进两出，后面还有一个大杂院，堆放着半墙高的柴火。上了年纪的店主正在推着石磨磨米粉，仔细看，他的胸前还别着一枚非遗文化传人徽章。两个小朋友觉得新鲜，在店主的指导下，也笑嘻嘻地学起了推磨。
长街中间还留着后街过道，可供两人同时侧身而过。过道的中间有一个长方形的天井，天井下方对着一个石槽，那是下水的通道。儿子忽然发现通道的砖墙上留着不少手印，他问是不是当年烧砖的工匠留下的呢？可是周围没有人可询问，我们就不得而知了。
走出老街，已是正午，饥肠鹿鹿。令我意外的是，这里的饭店门牌大多叫早点。店家三三两两地坐在门口晒着太阳，偶见行人过来就招揽一下。我们选了一家叫宏兴早点的进去，老板娘知道我们是城区来的，热情地招呼说，可以随便吃早点和炒菜，他们店里一日三餐都有早点。我的老家在皖南乡村，自然吃得惯早点。听介绍，这里的早点有“四大件”,鸡蛋锅贴、炒面皮、三鲜锅巴和凉拌干丝。我们就照着其他食客点了炒面皮和三鲜锅巴，满满的一大盘送上来，四人都够吃的。明明见我们来的是两个人，也没有减份量，做生意真是太实诚。他们的做菜不像城里的饭店，浓油烈火爆炒，赶着出锅，烟火味极重。这里的菜不急不慢地烹烧，有一种淡淡的清味，那是我儿时熟悉的乡村味道。
席间，一群当地人走进来，围桌落坐，意犹未尽地谈着牌局，才下麻将桌，即来饭桌，老板按他们备好的菜单上菜。春节期间，这里的年味也淡了，没有集市的热闹，也没有烟花爆竹的喧嚣，散淡的人们打牌娱乐成风。
离开的时候，我跟小儿谈论着这里的盛荣兴衰，也是跟自己疏理着这里的发展脉络。南宋时，这里的河可以并行三艘战船。说明当时水量丰沛，水上交通便利，那时主要靠水路贸易，小镇自然会繁盛起来，于是这里形成远近闻名的货物集散中心。如今，河水流量下降，河道经常淤塞，渐渐变窄，昔日的舟舸争游景象不再，千年古镇也“泯然众人矣”。原来，一条河与一座古镇的命运紧紧相连，河水兴，古镇兴。河水枯，古镇衰。一条条老街斑驳零落下去，只有北闸老街，残存着一片黛瓦老舍，夹杂在新城区就像一块补丁，冷冷清清，正如一位沧桑的老人，静静地向人们诉说着千年来的风华烟雨。
随着现代高速公路和高铁线的修建，柘皋又重获新生，河两岸的高楼不断拨地而起，新街上人声鼎沸，商潮涌动。古镇焕了新颜，也焕了新气象。在流徙的岁月中，古镇也正在努力地追赶着时代的脚步。只是希望，古镇柘皋不要被过度商业化了，多保留一点原乡特色。下次来的时候，我还想尝尝那淡淡的乡村风味，那也是小镇独特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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