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麦田
近期回老家,看见满地麦秸和成袋的金黄色的麦子,不由得想起了童年时参加麦收的点点滴滴。
芒种节前后,家乡片片麦子便开始涂抹大地,从坡底卷裹到岭顶,书写出波澜壮阔的灿黄,形成一幅麦黄丰收的图画。麦籽粒粒饱满,风中弥散着一种麦子成熟的馨香。
麦收抢天时,是很辛苦的,农人风餐露宿,挥汗如雨。小麦黄梢一般在芒种前后,阳光毒辣,若割得晚了,日头把麦穗秆晒焦、掉头,麦粒落在田里,就会造成损失。且此时已近雨季,若收得不及时,连阴雨一下,麦粒在穗上就发芽,芽子麦磨成面,又黑又黏,特别难吃。
记忆里,那时由生产队统一组织收割。麦收前必须先在村头平整一块地,用做打麦场。一般是一个生产队的人一起,现将土地整平,再由人拖着石碌碡磙碾,为防止地面裂缝,碾压前需在地面撒些麦秧,然后用水泼场,压紧压实。泼场时往往大人小孩一起动手,有挑水桶的,有端脸盆的,到场院附近的河湾取水,个个忙得不亦乐乎,阳光下人人皮肤泛出耀眼光亮。
每天天不亮,大人就开始准备一天的饮食,玉米饼子、白面锅贴、咸菜、咸鸭蛋、开水。天刚蒙蒙亮,家中的父老就换上旧衣服,拿着磨亮的镰刀,走向麦地。大家拉开双腿、弯腰,把左腿往前一跨,用左手向前扶住麦秆,把一大片麦子向怀里一拢,右手挥舞镰刀,直奔麦子的根部,“嚓嚓”声便在坡岭上响起,一片又一片麦秸倒在他们的臂弯里。
麦子割完后,再车拉人挑运到场院,用铡刀铡下麦穗头,放在场院翻晒,晒干后用木杈挑着,剁成一个个小山似的麦垛。小麦全部割完、铡好、晒干后,就开始脱粒。全村一共有三台脱粒机,各队轮流使用。脱粒机昼夜不停地吼叫着,全队人马齐上阵,有倒垛的,有用杈耙挑、推着往脱粒机前送的,脱粒机传送口处,有两人一左一右不停将麦穗秸挑到传送带上,厚厚的麦穗秸徐徐传进脱粒机里,另一头饱满的麦粒纷纷抛出,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地面的麦粒堆不断积累着,慢慢变高变大。粉碎的麦秸在鼓风机的作用下吹得远远的,有几个人忙着用杈耙向外清理着,远处已堆起了几座麦秸山。
到了割麦子的时节,为了“颗粒归仓、寸草归垛”,小学生也放假拾麦子。把散落在麦地的麦穗拾起,送到生产队的场院里,由小队会计称斤计量后,按斤两记工分。那时,我们还有一个任务就是给割麦子的大人送饭。“麦收如救火,虎口把粮夺”,为了及时收割,大人往往加班加点,中午、晚上在麦地里吃饭,每家每户做好了饭,由孩子送到地里,在地头的树下吃。
上初中时,成了半大小伙子了,也就捞不着拾麦子了,要跟着大人或割或捆或装车。我们真正体会了“面朝黄土背朝天,一滴汗珠落八瓣”“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的滋味。
新粮分到家后,家家户户在用缸罐储存的同时,先用簸箕除出些扇扇,然后用石磨磨成面粉,用新麦面做几个饽饽、糖夹或荷叶等,既“上供”祭天敬地,也犒劳全家,让付出多半年辛劳的农家人享受收获的香甜,吃上顿真正的麦子面,此时嚼在口里是真香。那飘香的味道,仍甚感麦香无比,幸福无比。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土地包产到户,我也长大了,一种责任感促使我帮助父母割麦子。清早的麦秆经露水打后湿漉漉的,很有韧性,需要费很大的劲才能割下来,割出去还没有三米,我便气喘吁吁,腰酸腿疼,右手因握镰把揝得麻木;抬头看看父母,早已远远地把我抛在身后。太阳出来,天地就像一个蒸笼,麦秆在毒花花的阳光下变脆了,虽然割起麦子来已经得心应手,但脊背被晒得火燎一般,既热又累,最初的欣喜和激动早已经无影无踪。抬头看看家人,只见他们在麦田里仍然挥舞着镰刀,邻边的麦地里,三叔家的人也在挥汗如雨,“嚓嚓嚓”的割麦声响个不停,言谈话语里洋溢着丰收的喜悦和劳动的快慰。
再后来,参加工作,结婚生子,基本上不再下田收割麦子了,但童年的麦田和劳动的快乐是我永远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