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生诗人
天生诗人
少小
脚步越来越快，推开楼门，拐过楼角，从口袋里掏出钥匙，又快速放回去，然后伸长手臂，按下门铃。门铃响起，心变得雀跃，里面传出咚咚咚的脚步声，还有一个拖着长调的童声：“谁呀一一”
“我呀——妈妈！”雀跃的心绽放了脸上的笑容。门开了，小儿子的身影闪现。
“妈妈！”小儿子的喊声清脆中带着娇软，响亮中夹着喜悦。我松开拉着大女儿的手，抱起小儿子。李白与友人相携及田家看到打开荆扉的童稚时，他的心情肯定没有我这般欣喜。
春风吹，柳芽黄。爱人折柳一枝，选取一段，三拧两拧，内条与外皮分离，管状外皮放在唇间吹出一曲柳笛。小儿子双眼放光，也要吹。唾沫口水一大堆，却未能发出声音。他很懊恼，我们却乐不可支。扔掉柳笛，他转身去追那双玉色蝴蝶。蝴蝶飞进油菜花地，惊起一片蜜蜂嗡嗡嗡。又去放风筝，东风尚好，纸鸢直冲云霄。院子里，篱笆下，奶奶种下一颗籽，他也傍着桑阴学种瓜，挖了一个坑，种下一粒鹅卵石。
他从小长在城里，没有做过牧童，没有骑过黄牛，但不耽误他歌声振林越。爱人一手持粘杆，一手放在唇边发出嘘声，小儿子立刻闭口立，他知道爸爸意欲捕鸣蝉。这自然是夏日情景，夹河湿地公园里，高柳长条，蝉鸣阵阵，水池内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盛开的青莲，出淤泥而不染，才露尖尖角的小荷，早有蜻蜓立在上头。河边一条小船也未挽来也未系，被风吹入钓鱼湾。
“妈妈，我们划船吧！”小儿子遥指大喊。
“你是想要去偷采白莲吧？可知踪迹是藏不住的，一道浮萍开就会出卖你。”
爱人架好鱼竿甩出鱼线，小儿子也装模作样，端坐小凳子，手握玩具鱼竿。一条金鱼游来，女儿兴奋地喊我看，他立刻皱眉回头，连连摆手。他的意思我们明白，怕惊了鱼儿不上钩。他哪里坐得住呢，一会儿便去捉柳花了。阳光穿透树叶缝隙，撒下一片光怪陆离的斑驳。我和姐姐并肩坐在树阴下，饶有趣味地看他追着一毬毬柳花跑来跑去。
秋天再来，蝉声早已匿迹，莲花也已落败，莲蓬高高耸立，有人划着小船正在清理败叶残萍，扔来几朵莲蓬。小儿子趴在木桥上，一颗一颗剥出莲子，又一颗一颗摆放整齐。山衔落日，天光黯淡下来，一叶梧桐卷着秋风飘落，寒漪袅袅劝我们回家。呼儿唤女，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准备返程，三五个小儿挑着灯笼逶迤来到桥下，他们要捉蟋蟀。夜还未深，也没有篱落，这黄昏桥下一灯明的景象也很美。
冬天，外面冰天雪地，我们就不来了。室内暖气融融，一枝红梅绽放，女儿看一会儿，用手动一动，还将鼻子凑上去闻一闻。小儿子骑着一根竹马，口中“驾驾”有声，来回冲突，绕了一圈又一圈。偶然看向窗外，一轮圆月挂在夜空，小儿子立定，小手一指：“妈妈，你看！月亮像不像咱家的白玉盘子？”我曾跟他开玩笑，说那盛菜的白色圆盘是用白玉做的。“你看你看，玉盘飞到那朵青色的云上啦！”顺着他的手指望去，一片乌青的云，被风疾推到月亮身后。
冬天爱玩雪，其实玩冰更多。夜里，儿子放小半盆水在外面，早上就被冻成一坨。一根彩绳一头趴在盆沿儿，一头冻在冰里。小儿子用左手扯起彩绳，使劲一拽，晶莹剔透的冰坨片片就被拎起来，右手握着的小棍儿立刻敲起来。那声音有金属的清脆，还有冰块的凊凉。开始敲得慢，像寒雪古琴悠扬，后来敲击加快，像跑马穿过树林。他一边敲一边叫，随着一声大喊，高扬手臂猛敲下去，“呼啦”一声，冰坨片片碎了一地，玻璃碎片一般。
除夕之夜，小儿子抱着一大盒“小金鱼”，一个一个丢出去，或者潇洒地一把撒出去，又或者在地上排好长龙，一蹦一跳踩上去……弄出多种不一样的声响，跟“钻天猴”“冲天炮”“吉祥如意”等一众烟花和声喧哗。一阵风吹来，烟火气夹着春的气息扑面而来。是夜，儿女誓要守岁，强撑着怎么也不睡。星空下不断绽放的璀璨烟花，春晚里不时放歌的盛世繁华，亲人间不停举杯的斛筹交错，都能振奋他们的精神，在声声喧哗中告别旧岁，迎来新年。
来年可否做个牧童，落霞与孤鹜齐飞的时候，随意横在牛背上，任由黄牛缓步归。管你松下问童子，还是借问酒家何处有，管你少小离家老大回，还是梅福来访，我只信口吹着柳笛，管他什么腔与什么调。
原载于《烟台日报》2023年6月9日A14版，原题为《童心似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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