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落
2020-09-24抒情散文于文华
院 落(散文) □文/于文华不知从乡村何时起,乡村醒了,各家各户的院落也一同苏醒——睁开惺忪朦胧的睡眼,伸个懒腰,打个呵欠,活动活动筋骨,呼吸呼吸清新的空气,准备新一天的生活。谁家院落的白公鸡率先引吭高歌,精神抖擞
院 落(散文)
□文/于文华
不知从乡村何时起,乡村醒了,各家各户的院落也一同苏醒——睁开惺忪朦胧的睡眼,伸个懒腰,打个呵欠,活动活动筋骨,呼吸呼吸清新的空气,准备新一天的生活。 谁家院落的白公鸡率先引吭高歌,精神抖擞的样子,像是精力充沛的年轻人,恨不得把村里所有人都从睡梦中叫醒;谁家牲口棚里的驴,许是肚饿,许是口渴,许是被某种情绪激发,反正在清晨时刻,莫名其妙高叫起来,那声音高亢洪亮,婉转悠扬,荡气回肠,颇具魅力,像是呼朋引伴的叫嚣,又似是寻求异性的歌吟,引逗的远远另外一个村子,某个院落的另外一头驴子也遥相呼应,此起彼伏,回旋飞扬在村庄无数院落上空,气的张三叔披衣下炕,簸箕里盛些轧好的碎麦草,倒在驴槽里,骂骂咧咧一句:吼什么吼,大清早的,让人睡不上个好觉。 草是前个礼拜轧的。使的是队里的大铁轧——那刀锋利,老大入草,老三轧草。入的有多快,轧的就有多快。老大膝盖处护着些儿媳穿过的皮裤,不至于磨烂裤子。双手快速将蓬松金黄的麦草撕成捆状,且快速往大铁轧锋利无比的刀口下递,而老三手起刀落,“嚓、嚓、嚓”均匀、整齐,合辙押韵,像是演奏一首不知名的乡村歌谣。多少年了,从互助组、人民公社、生产队到承包责任制,年年都是弟兄两个配合默契,给牲口轧草——不论谷草,不说生产队的饲养场,也不论老三家里。但如今却物是人非,爱喝两酒盅的老大,不知找什么人,到什么地方过逍遥日子去了,留下老三独自咀嚼两人一起的时光。这些寸长的一样长短麦草吃完,不知该找谁一起轧草了。人啊人,说走就走。毫无征兆,毫无缘由。老大说别看牲口不说话,可知道人疼它,明白人心里想着它。才会一心一意替你出力,为你分忧。老大还说麦草轧的细,轧的好,驴吃起来不破坏牙齿、不落膘,使唤起来顺手,活儿干的好,才有人丁兴旺的好气象!想起这样的话,老三摸摸驴头,轻轻捡拾掉驴身上的几个乱草,高兴的驴轻叫两声,前蹄挖挖地面,就像立即要跟随老三下地干活、拉运东西似的。
老三解开驴缰绳,打开院落门,水窖里打些清凉凉、干干净净的水,让渴了一个晚上的驴“开怀畅饮”,再将驴牵到外面的有些尘土的地面,让它来来回回打个滚。打滚似乎是驴的专利,也似乎是驴的一种享受。打场打乏累了,犁地犁的大汗淋漓了,躺在地上打两个滚,好像一身轻松,重新能够焕发气力。国人骂人最恶毒莫过于驴了,可驴实在是老百姓的好帮手。不像养育羊那么娇生惯养,也不像伺候骡马那样得精饲料(须将豆子抑或玉米磨碎),吃的是草,干的却是那么繁重的农活。套起架子车能拉运东西,像到煤矿拉煤,到沙漠打柴,腊月到邻村的井边拉水,秋天拉麦捆、玉米和葵花杆,拉麻子黄豆洋芋,到远处贩卖西瓜,只要能拉的东西,没有驴车不拉的。一次不行,拉十次八次,总有拉完的时辰。有时候驴还被充当交通工具。正月里,几家的亲戚坐在驴车上,互相走来串去,只需几瓢水几把草而已。老人看戏看社火,驴车里铺上厚褥子,老人围坐在小孙子中间,看着秦腔与高跷,听着小子吵闹,其乐融融,亲情无限。驴脖子里套上犁头能播种、耙苗、犁地,只不过稍稍比牛犁地差些。夏天打场马和骡子不够用,人们立马想到驴,撵在马后面,一个劲催促着——马和骡子吃的好,身强力壮,自然走的快,转的圆,而驴矮小体弱,硬是被人套在石磙上,自然挨的鞭子就多些。场打完了,一旁的马和骡子被有人找些渣头慰劳(未打干净的麦子),而驴则不管不顾,自个儿找麦场附近的青草啃。过会儿,还要使唤驴,拉着木板,将打下来的麦子拉成一个长条堆,为的是好扬场。在机器钢磨未使用之前,驴还有一项光荣使命是推磨。将驴的双眼蒙住,一来防止偷吃,二来给驴的心里和感觉不至于太单调疲乏,不是原地转圈,是在走远路。驴的一生,不知推了多少次磨,磨下了多少面粉,养育了多少人,恐怕难以计数。
庄户人家能够养一头驴,一家人的吃喝拉撒、穿穿戴戴就有了指靠,过日子就有了希望。从一户人家院落外面看到有驴的身影,说明生活不错,会把挣光阴。老大养头大青驴,老三家是头灰色驴。年年两家两个驴黄金搭档——播种、犁地、打场。播种与犁地要套在一起,形成合力。老三的灰驴还产过两头骡子,贡献不小。看着驴惬意十足地打完滚,老三牵到早栽好的木桩上,重新添些新鲜麦草,让驴沐浴在金色阳光和柔风里,慢慢咀嚼世间一切。他要操起扫帚,清扫院落。
院落就像一户人家的脸面。老三的观点是看一个人家的家境与精神面貌,就看院落。气派十足,房屋众多的,四围都盖的是拔廊瓦房,且满满当当的,一定家境殷实,是富裕人家。能盖起十多间房屋的,也算是小康之家。而不说房屋多寡也不说日子贫富,院落经常打扫的干干净净,显示出居家过日子的兴旺发达迹象。而尘土飞扬,垃圾满地,甚至杂草丛生,鸡粪狗屎让人无法走路的院落,绝对是邋遢人家——日子贫寒,心态不大正常。
这里那里有“刷、刷、刷”的扫帚声传来。有勤快人早早扛起铁锹,趁着太阳将出未出,赶快给洋芋培些土。将沟里的土挖起来,一下下仔仔细细培在洋芋根旁。第一次铲浅些,以后浇一次水后,再往深里挖,往高里培,这样土豆才结的尽可能大。土豆好吃苦难受。点种,起垄,挖沟,浇水,薅草,培土。有时候看洋芋苗长得不大壮实,还要拔些苦豆子(西北特有的一种植物,可做肥料。从《读者.乡土人文版》上看到一篇文章,介绍有人进行科学研究,从中提炼一种高价值的药物),一根根放置在洋芋旁,既不能太近,恐怕烧死,也不能太远,起不到应有的作用。再埋住——等苦豆子腐烂后,自会化作养料,提供给土豆充足的营养。有人赶着圈养了一夜的羊,去村外面的河滩里找草吃。等羊儿急急忙忙、争先恐后挤着奔出院落,头羊早已走得老远。
有几家院落上空,升腾起袅袅烟雾——那是女主人在点灶火做早饭。这么早就做饭的人家,一定是孩子上高中或是读初中。小学上学迟,慢慢做也不迟。渐渐地,这里那里,几乎所有人家院落里,都钻出一股股淡蓝色炊烟。有炊烟的袅娜,就有相濡以沫的院落;有炊烟的缭绕,就有生生不息的希望;有炊烟的吹拂,就有血脉相传的延续。
盘腿端坐在小炕桌边,吃过媳妇做好的黄米稠饭,就着切的细细毛毛的辣椒土豆丝,张三吃的心满意足,打个饱嗝,下地穿鞋,出门去院落里,找到使得簇新瓦亮的铁锹,去院落外面给媳妇栽种好的小葱培土。下过场小雨,挖起来不大费劲,挖出的土培在葱根边。有人说土培多高,葱就长多高。干了一会儿,已出了汗,索性脱去上衣,只剩下长汗衫,凉快,透气,干起活来爽。等日上三竿,张三已然培好了几分地的小葱。
回到自家院落,要拉几车土,今天的主要干事是把猪圈、鸡圈和驴圈的破烂处好好修补修补,把墙抹光堂,院落看起来才舒心、畅快。这里也有洞,那里也有窟窿,张三满心眼感觉院落不完美。媳妇帮着,拉来干净土,撒些碎麦草。补了洞,拿着铁叶子,仔细抹好每一处地方。补窟窿泥要硬,而抹墙泥要稀。古语里不是说:稀泥抹光墙。鸡圈分了几格,担几块木板,留些缝隙,但不能太大,负责鸡蛋会溜到下面。猪圈工程大些。猪是个爱干坏事的家伙,有事没事爱往墙上用嘴头拱,结果这里那里到处是洞。再不补,它就会翻墙而出了。补好它们的住处,张三再看自家院落,才感到满意。
乡村人家院落,不仅仅有人居住的房屋,不仅仅有牲畜繁衍的地方,还要有树有花有菜。树是白杨树、沙枣树、杨柳等,一般围绕在院落四周,而院落里面的苹果、李子、杏树、葡萄什么的,一般则种植在花园里。说是花园,其实花只有几朵,大多数被种了菜蔬,像小白菜、辣椒、茄子、香菜、萝卜这些家常菜,都种了,精心浇水、施肥,春夏秋三个季节的菜基本就够了。花是葵花、灯盏花,即为着好看,更为了实惠。反正院落里,一年四季都有花欣赏——春天有粉嘟嘟的杏花儿、白莹莹的梨花,夏天有黄艳艳的葵花,秋天有红红黄黄的灯盏花,冬天有清凉凉的雪花。有了这些水灵灵、光鲜鲜的菜蔬衬托,有了跑着的鸡哼哼叫的猪大声高吼的驴叫,庄户人的日子才是日子,院落才显得生机勃勃。
村庄由院落装点,院落靠村庄彰显。老百姓手头有些余钱,生活有些眉目,朝思暮想的第一件事情便是打庄子盖房子,先有院落后有家,慢慢显山露水,才有红火旺盛气象。风雨沧桑,山川更迭,人生变幻,旧的院落被翻新被易主,新的院落被修建被矗立——在移民搬迁区,在小康示范村,拔地而起了不知多少新居。而有人打工在城里站稳了脚跟,有人孩子都考了学在大城市有了立足之地,接他们的爹娘去享福,院落自然寂寥地铁将军把门。
夜晚,乡村静寂,显得宁静而安然,柔美而祥和。半夜里,不知道谁家院落里传来男女的吵闹声,孩子哇哇大哭。张三媳妇说:听,又吵起来了,我去劝说劝说。张三像大师一样说一句:天上云彩下雨哩,地下小夫妻吵架哩。吵一下,彼此发发心中的怨气,自会风平浪静。吵着吵着,声音果正从大到小到无,一切再次恢复到最初。
月亮出来了,是上弦月,静静照着乡村和院落。所有的院落都像孩童般甜睡着、休眠着。
[ 本帖最后由 于文华 于 2010-6-20 22:36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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