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蜇前日
元宵节的早晨天忽然下了雪,雪不大,风也不大,雪就晕晕乎乎地飘着。去年几乎没有见过雪,立春在阴历年前,气温一直就不低,想着有倒春寒的,亦是不见踪影。西安城里冬天不见雪,已然为多年的情境,似乎并没有什么新奇的。这雪据说亦不为西安城上空的雪,是周边的雪,随着风,飘忽过来的,大致应是不错。看着飘忽的样子,亦像是醉汉昨夜里喝多了人家的酒,颠颠颇颇地走回家的。窗外是一排排的树,干枯的树枝挂雪不住,就还是清寒地干枯着。谁家小孩过年玩耍的气球,已是拳头般大小,孤零零地挂在树枝上,是别致的风景了。
这天空是阴沉而低垂的,俨然是有着民时的气象。《人间世》随笔选萃的集子《卧听松风》这时拿来读,倒是有着十足的旧味,正迎合了这样的天气罢。刘大杰写《黄庐隐》的一篇,其间说,提到中国新文坛的女作家,资格最老的,谁也承认是冰心与庐隐。冰心做人作文,是温雅细致,庐隐则是豪爽痛快。冰心的作品里,是母亲,小弟弟,高山大海,是家庭的温情和大自然的赞叹;庐隐的作品里,是男学生,女学生,同性爱,多角爱,是爱情的追逐,是悲苦命运者的挣扎。冰心在燕京的环境里,多少受了些外国文学的影响,庐隐是女高师国文系出身的,她的作品,很浓厚的呈显着中国旧诗词旧小说的情调。
庐隐于读者,大致是陌生的,好些年前,是没有她的信息的,这些年才慢慢有了。倘若时光倒流,回到民时,那她终究还是出名的,那时她与冰心、林徽因还被时人称之为福州三大才女。不过她实在是活得时间太短了,三十六岁,因难产而死。个人命运亦是悲剧性色彩太强,日子是不一般的苦。相对来说,冰心与林徽因,比起来则是要好多了。有时单纯着想,人世的福分,大多是隐藏在岁月后边的,韧着,好好地活下去,似乎都要有了乐观的结局,生命不是比谁活得强,而是比谁活得长。
“庐隐”是笔名,原名为黄英,她取笔名为“庐隐”,据说是隐去庐山真面目的意思,真就像隐了过去一样。她的代表作是小说集子《海滨故人》。关于庐隐,似乎还能发掘出好多有趣的名字,苏雪林,冯沅君,石评梅,邵洵美,谢冰莹,等等,庐隐的人缘终究是太好了。据说冰心与林徽因多有交集,两位夫君亦有同窗之好,但两人的文字中却是于对方噤若寒蝉,倘若发掘,亦为人世的苦楚罢。
雪是说停就停了,地上亦是没有踪影,这就是乙未年元宵节的早晨所下的雪了。街上少有行人,风似乎停下了,树上的孤独的小气球一动也是不动,就孤零零地还是挂在树枝上,只是它的颜色,太过于红,太过于艳丽,在这初春的天气里,实在是有些脱俗的景致。天空仍然是阴沉而低垂的,太过于像是民时的天空了,虽然民时已太遥远,但偶然的气象,抑或故旧的书页,都会让时光返回到已去的日子里,民国终究是让人太生爱怜的情趣了,亦如庐隐,即使隐去,亦有走回书页的时节。明日惊蛰,又是一个要好的节气,一切似乎都要复苏而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