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大姐,难忘粽香
我出生的时候,大姐已经出嫁。她大我整整20岁。九兄妹排行里,她最大,我最小。
大姐出生在上个世纪四十年代初,从小天资聪颖,懂事贤惠。母亲告诉我,她初中毕业时,因考试得了头名,学校敲锣打鼓一路放鞭炮用轿子抬着大姐到家里来送喜报,父母高兴之余,却无力再送她继续读书,因下面还有七八个弟妹要吃饭读书,实在供她不起,比起当时都是文盲的女孩子来说,大姐算是知识分子了。大姐二十岁时,父母给她做主嫁到离家三十里远的一个村子。父母觉得帮女儿找了一门好亲事,丈夫是独子,还是公派教师,公婆健在,婚后能帮忙带孙子。只是后来这如意算盘落空了。
从我记事起,一年只有两次能见到大姐,一次是春节,一次是端午,准确的说是父亲的生日。母亲盼她回,我也盼。母亲想念女儿,我想念大姐送的粽子。
据史料记载:“五月女儿节,系端午索,戴艾叶,五毒灵符。自五月初一至初五日,出嫁女亦各归宁,呼为女儿节。”我老家就有这个习俗,出嫁的女儿端午这天必须夫妻双双回娘家送“节”。父亲的生日是农历四月二十八日,一周后是端午。所以,每年大姐就把父亲的生日和端午节一并过了,即使大姐夫家再怎样不高兴,也不能违背习俗。记忆中,姐夫不回,大姐一定会回。
我清晰的记得,那时大姐经常是我们刚刚吃完早饭不久她就进了家门,肩挑手提很多“美食”回来,让我馋的流口水的是大姐亲手包的糯米碱水棕,糯性好,碱味浓,沾点白砂糖,那美味,现在想起来都流口水。
大姐回娘家,母亲总是喜极而泣,拉着大姐的手问个不停,姐夫、公公婆婆对你好不好?是坐汽车回来还是走路回来?公婆是否帮忙带孩子?等等。大姐总是报喜不报忧。母亲一见她提这么多东西回来,又爱怜的谴责大姐,不要把好东西往娘家拿,这样会被夫家瞧不起。母亲心疼一年难见两次的女儿,总是想把家里最好的东西做给大姐吃。那时家里条件艰苦,最好的菜无非就是几个荷包蛋。大姐拦着不肯,说留给下面长身体的弟妹吃,母亲就把荷包蛋压在大姐的碗底,上面盖着白饭和咸菜,大姐不吭声,把荷包蛋悄悄夹出来,藏到碗柜或者锅里,用碗盖起来,记得有一次,母亲没及时发现,放久馊掉了,母亲心疼得直掉泪,那眼泪里更多的是心疼女儿。
大姐每年回来,吃完午饭就急忙往回赶。每次母亲都想留大姐在家住一晚,大姐都说家里孩子小无人看管,生产队又要出工,必须当天赶回,拒绝母亲挽留她在家留宿的心愿。母亲牵着我的手去送大姐,送了一程又一程,直到看不见大姐背影,还在抹着眼泪叹息,后悔当初不该把大姐嫁这么远,婆家不体谅、不帮忙,回一趟娘家这么艰难。大姐挑着担子一天往返60里,沿着公路步行,没有近路可走。母亲说为做这些粽子,大姐要提前好久做准备,摘洗粽叶、煮糯米,包、煮、蒸,为了能让我们吃上新鲜的粽子,大姐上半夜做好,次日天不亮就上路,走三个多小时送回娘家,下午再走三四个小时回去。母亲担心大姐在路上遇到危险,总是提心吊胆几晚睡不好觉。
在那个物资匮乏、生活艰辛的年代,大姐要省吃俭用半年,才能积攒起一点点钱粮,趁着过节送回娘家来接济。每每想到这些,父母总是自责不该草率把大姐出嫁。
父亲在离家三十里的区供销社上班,生日时不能回,要等到端午节才回来,母亲总是想把大姐送回来的糯米碱水棕留到父亲回来才吃。可我们兄弟小不懂事,看到家里有棕子吃,哪管得了父亲回不回来,早就偷吃光了,真到了端午节那天,只剩下棕叶了,父亲不责怪我们,母亲只能给父亲汇报大姐送回的一片孝心。
我们兄弟陆续长大成家后,生活条件好转,父亲过世后,母亲随我们到外地生活,大姐无“娘家”可回,我们也很难吃到大姐亲手包的粽子了。
时光荏苒,往事如烟。如今大姐已是耄耋老人,跟我“唠叨”起来如同逝去的母亲。几十年过去,无论端午节棕子品种如何创新,惟有大姐亲手包的糯米碱水棕的香味始终氤氲在我的记忆中,久久回味,历久弥新。
原创于2019年6月5日发表在《广州铁道报》第四版,2019年6月7日发表在惠州民间文化网、2019年2月28日发表在搜狐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