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种乡愁
文/靳小倡
芒种在即,不绝于耳的布谷声,使我想起故乡和麦田,如初的亲切与熟悉,无改的热爱和思念,如今却是“一闻愁意结,再听乡心起”,生有芒种时节的乡愁。
《月令七十二候集解》:“五月节,谓有芒之种谷可稼种矣”。意指大麦、小麦等有芒作物种子已经成熟,抢收十分急迫。 晚谷、黍、稷等夏播作物也正是播种最忙的季节,故又称“芒种”。春争日,夏争时,“争时”即指这个时节的收种农忙。人们常说“三夏”大忙季节,即指忙于夏收、夏种和春播作物的夏管。没有哪个节气能像芒种这样更接地气更有乡土气,更让我怀乡思乡。
“杏子黄,麦上场。”儿时的故乡零零散散的杏树林,芒种时果实累累,杏树的主人一杆子敲去,熟透的杏儿纷纷落下,我们一帮小孩随便一捡就捡满一竹篮,那份单纯的幸福感至今萦怀。
“枣花开,割小麦。”老家的院子和宅基地里有好多枣树,芒种前后就盛开出黄润润的小花儿,花香细细若有似无,朴实无华自在自足,像儿时的我。
“芒种真忙,收麦上场。”我往被窝里钻,母亲往外拽。父亲在院里吆喝:起来割麦!公鸡一激灵,应付了事地叫了几声。我一骨碌滚下床,迷迷蒙蒙跟着父母,下地割麦。这是属于儿时的美好记忆。
最爱这即将上场的麦田,沃野起伏,麦浪阳光般亲吻大地,金灿灿地直铺到天边去。麦子那正直的躯干、昂扬的锋芒,直散发着金石气质,而辛劳的乡亲,终于成为富甲一方的王。天地慈悲,使得草民、劳动和粮食,无上尊贵。
乡野麦田,是民生的源头和根基,有最殷实的人间底色,亲切、良善、醇厚、淳朴,那原在的郁勃生机与慈悲情怀,内蕴风骨,外表忠实,随春夏秋冬自然自在地作息和轮回,像一切的草根大众一样,燎原天下、生生不已。
我思亲的记忆是属于麦子的。爸爸用满是老茧的大手搓几穗青麦,慈爱地看着我大嚼麦香;妈妈牵着我的手搭着眼帘儿眺望丰沃的麦浪,阳光照得她的头发像极了熟麦芒;金黄的麦子掩住爷爷奶奶土黄的坟头,守着大地与庄稼相生的慈悲本色、亲人与家园同在的温暖本质;总难忘成熟的麦田,浸着土香,与松柏炊烟绕合的油画般质感的村庄,娩出活色生香的烟火人间……
我的故乡和麦田,即使我浪泊天涯也有根留住而不致无家可归。我与亲人、故乡血脉相连,被麦子喂养大喂养着,麦子也是至亲。麦子、土地、村落、阳光、山野……于我,天然有着生死之恩,有他们在,我才真正有家可依。
曾造句“在麦芒上享受阳光,幸福而疼痛”,那是我的真实情感。若没生活过麦田浩荡的故乡,没亲历过割麦的劳作,没跪拜过长眠于麦地的亲人,没枕在麦秆上呼吸过麦香,就不能真切地感受和拥有麦芒上享受阳光的幸福与疼痛。
一条条柏油路穿过村庄,像橄榄枝,冲破了城乡的藩篱。村庄再也无法屏蔽时代,不安分的年轻人,追逐着朦胧的梦想,纷纷涌向城市。“众叛亲离”,村庄衰落得比王朝还快。麦子成了孤儿,孩子成了孤儿,老人成了孤儿。那些杏树枣树那些麦田那条河,早已不复当年的样子,遍地是风光浅雅的所谓经济林木;不久后,我的故乡也将消失,小满啊芒种啊本真的二十四节气和我们赖以为本的田园情怀,将去何处附丽?
当村庄学会用金钱标码价值,还能去哪里实地印证我生命、风骨、心灵与精神的原乡?我只想说:芒种有多深切的意义,我的乡愁就有多浓烈;故乡有多广阔的麦田,我的乡愁就有多辽阔;民间的历史有多久远,我的乡愁就会有多漫长。单不知,我要活得多低卑,才能像麦子那样宠辱不惊,忍得住芒种时节的浓郁乡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