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学大师周汝昌先生
曹公痴迷写《红楼梦》“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周公痴迷解《红楼梦》“借玉通灵存翰墨,为芹辛苦见平生。”青灯长夜伏案考证,堪称曹公异世知己。真可谓一朝入梦,终生不醒。
梦起奇缘。先生少年时,母亲就为其讲述《红楼梦》里的故事,在母亲的箱奁里放着一本古本《红楼梦》,耳濡目染,虽不甚懂其意却也知其事也。此后的求学生涯中,先生外语天分极高,考入燕京大学西语系似乎与《红楼梦》渐行渐远。然后哥哥周祜昌的一封来信,开启了先生与《红楼梦》一生的不解之缘。
兄弟同心。此时,四哥周祜昌先生赋闲在家,看到报纸上一则消息,胡适先生研究《红楼梦》时寻得敦诚的《四松堂集》,而敦敏的《懋斋诗钞》却苦苦寻找终无所获。便立即写信给先生去燕京大学图书馆找一找,先生动身前往,一寻便得,尚无人借阅。可谓惊喜,如获至宝。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而先生的“工夫”却花在了此后的六十多年。两位红学大师既是亲兄弟,又是真知己。二人志同道合都喜欢红楼梦。一见面就开始讨论,总有说不完的话,道不尽的情。暑假二人花了两个月时间抄写古本《红楼梦》,《红楼梦新证》的书稿初成,周祜昌先生主动请缨誊写。二人年逾古稀仍痴迷其中,为了《红楼梦》的考证耗尽心血。
亦师亦友。先生动笔写将诗中的发现写成文章,由老师顾随推荐发表在报纸副刊上。胡适先生看到后当即回信,彼时胡适先生已是名扬海外的大师,而周汝昌先生还是一名普通的学生。二位素不相识,却因《红楼梦》而结缘,在以后的时光里互通书信,足见红学的魅力。恩师顾随很欣赏这个学生,赞其诗词功底深厚,二人由此开启了二十多年的鱼雁唱和,万般情绪皆付诗词。胡适先生不仅借给这个几面之缘的学生孤本《甲戌本脂砚斋重评石头记》和古本《四松堂集》,如此珍宝藏书之人一般不轻易示人,还能借给人观阅,足见胡适先生对这个后生的欣赏和器重。二人对于曹公生卒年的争论成为一时佳话。考证重在求真,这也是学术的精髓。胡适先生开启了新红学的研究,周汝昌先生则是继承和发展,成为新红学研究的集大成者,后来更是成为红学研究当之无愧的第一人。可见当时胡适先生的眼光多么高远,先生也无愧厚望。亦师亦友,风骨长存。
命运多舛。“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先生一生历经坎坷,然而寻梦的道路上却从未停止。青年时代因战乱求学受挫,接着遭遇双耳失聪这样重大的打击,后来更是左眼视网膜脱落导致失明,右眼只有0.01的视力,这对于一个文字研究的人来说可谓是当头棒喝。先生并没有被命运击倒,而是乐观以对。多少个深夜趴在书桌上,用放大镜贴在书上,烛影闪闪,仍然笔耕不辍。此中艰辛大概只有先生自己能体会,先生仍这样日复一日地寻梦。一部部著作的出版,可谓先生心血的结晶。受视力模糊影响,先生的字越写越大,有的大如拳头,有的字字重叠,只有女儿能勉强辨认。彻底失明后,先生仍通过口述,儿女整理,继续坚持寻梦之旅,直到生命尽头仍在工作。如此痴人,可敬可叹!
大师风采。为什么87版《红楼梦》电视剧过了35年仍是“不可逾越的经典”?首先,要感谢曹公的如椽大笔;其次,要感谢演职人员的辛勤劳动;最后要感谢顾问团的默默付出。这些如雷贯耳的名字,这些真正的大师。他们不顾年老多病,不顾冬冷夏热,不顾路途劳累来给演员们上课,真羡慕这些演员能听大师们的课。张莉曾回忆道:“刚接到通知要扮演薛宝钗不知如何是好,对于角色理解也不够。”左右为难之际,大年三十给先生打电话,没想到先生欣然答应,还让她第二天就来。大年初一从早上讲到下午,临别时先生爱人还留她吃饭,让张莉无比感动。大师风采,细微可见。
千古回声。先生耄耋之年登上《百家讲坛》,讲四大名著、品诗词、谈书法……就连回答网友的提问,也无比认真,无比重视,真是越有学问的人越谦虚。先生一生涉猎颇多,英译《文赋》震惊众人;精通诗词,唐诗宋词信手拈来;书法研究颇有心得,叹为一绝……先生讲起红楼梦宛如故地重游,侃侃而谈。先生讲话不用文稿却通俗易懂。习惯右手拊在耳朵上,面带微笑,鹤发苍颜,精神饱满,声音洪亮,思路清晰,深入浅出,引人入胜。讲到兴起时,先生会情不自禁哈哈大笑,宛如天真孩童一般。其中乐趣,先生自知。先生一生痴迷于《红楼梦》,一遍遍听先生讲课,如沐春风,只感叹留下的太少了,太少了。
此梦难忘。先生对红楼梦人物情节了如指掌,宛如旧友。先生从文史哲解读红楼梦,从真善美品味红楼梦,从《红楼梦》中探究中华文化。我们应该拥有文化自信,我们有这样的文学巨著,我们有这样的逐梦人。先生也留给我们许多思考。红楼梦人物颇多,先生尤爱史湘云,赞其有容为大。并推测脂砚斋是书中人物,并且就是史湘云。如果能证实先生的猜想,想必先生当会心一笑。
何人续梦?就像那些大师曾经帮助先生一样,先生也热情地帮助后来者。考证之路,虽无止境,接力而行,千里可至。先生一身布衣,清贫度日;治学严谨,如痴如醉;才子之骨,君子之风。当我们追忆大师远去的身影,不禁发问:“大师之后,可有人追随脚步继续寻梦?”
先生已经离开我们十一年了,而红学研究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自先生去后,红楼梦断,何人可续?先生未完成的事业,还需有人去做。叹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