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烧云，塔合曼之舞
李晓林
火红的七月，是帕米尔高原上气候最好、景色最美的季节，也是塔合曼天空泛起神奇火烧云最多、最浓烈的季节。
傍晚，我驱车来到了帕米尔高原塔合曼湿地公园观景台上，静静地眺望夕阳西下时翠绿的草地、远处雄伟的雪山以及天空中怒放的火烧云。
此时，我的眼睛，我的心灵，都被这里的白雪、绿草、彩云紧紧地吸引着，感染着，一路走来的疲惫身心也得到了缓解，不禁感慨，多么亲切、美丽的高原景色哟！
对于塔合曼的火烧云我是并不陌生的。
因为，我曾经在这里的一个边防连队任过职。那时的生活条件还是非常艰苦的，看不上电视，洗不上澡，吃不上新鲜蔬菜，文化生活也十分单调，好在高原上的天空是丰富多彩的，寂寞无聊的时间里，我们经常抬头仰望天空碧波蓝天，仰望天空中飘动着的彩云，这种习惯，伴随着我们度过了无数个寂寞的日子。
塔合曼地势独特，位于慕士塔格峰下，海拔3050米，是塔什库尔干县海拔最低的地方。每年的七、八月份，山下是最炎热的季节，可这里的气候却非常的舒适，宏大的雪山、大片的绿洲和清澈的雪水，把这里的景色渲染得令人留恋，特别是到了傍晚，内地生活的人们早已沉睡进入了梦想，而这里的太阳还没有“回家”，仍然照亮着整个高原山川大地。此时，天空中便有火烧云纷纷而来，恣意奔放着灵活的身姿，一朵朵，一片片，变化着、诱惑着，越来越多，越聚越浓，瞬间，塔合曼上空浩瀚的蓝天被照耀得火红一片，仿若天空中的云彩点燃起了熊熊大火，把整个高原要烧成红彤彤的世界，就连大地上浑黄的戈壁滩、碧波的绿洲、洁白的雪山，也被这浓烈的彩云涂染成了一样的色彩。
每当这时，公路上行驶的车辆停下了，宅在家里的人出门了，纷纷站在外面，眼睛总是直直地、一眨不眨地盯着天空中那舞动的火烧云，看宇宙星空中风云变幻的奥妙。
最美的火烧云是雨后的傍晚了，这时，天空中总会有几个足球场那么大的火烧云出现在草场上空，就像着了火一样的红，如炼钢炉里的炉火一样的旺盛，通红一片，没有一丁点儿杂色，浓烈璀璨，像是以天空为舞台，以大地为观众，旁若无人地在那里翩翩起舞，一曲终了，便继续展现新的，时时给人们展示着一种超凡脱俗的原始美，一种坦坦荡荡的光彩美，一种红红火火的烈焰美，而天空上没有火烧云的地方， 却蓝得深沉、蓝得神秘、蓝得那样的有气度、有力量，毫无畏惧身边火烧云的威势。这一蓝一红的光亮，把傍晚的高原渲染得无比静美，别有一番景致。
假如偶有微风拂动，刹那间，那火烧云便会翻滚起来了，摇曳起来了，如同那阵阵起舞的麦浪，涌动如潮，如同那飘扬的旗帜，招展激荡……那一刻，我们真要感谢这微微的清风，是它用无形的巨手拉动了火烧云的帷幕，让静静不动的火烧云变得如此的美妙。
每当这个时候， 生活在这里的人们， 站在公路边上，站在绿洲草地上，仰望丰富多彩的高原天空，仰望震撼的火烧云，为自己能够欣赏到上苍馈赠给高原上妙不可言的辉煌情景，感到幸福、自豪和无比的幸运，献上我们舒畅的笑声与问候的眼神。
高原上的空间是浩大的，视觉上的距离也是奇妙的。有时，我们感觉这火烧云云层很低很沉，好像就在不远的雪山顶上燃烧着，感觉离地面也很近，便好奇地来到雪山脚下抬头仰望，这时，发现火烧云又在前边的草场上空，马上就要燃烧到草场了，这种视觉上的虚景一直陪伴着我们，诱惑着我们。
有一天傍晚，天空出现了巨大的火烧云，云层很低、很大、很炫目，看后都令人心跳，惊得驻地牧民们 恐惧震撼，疑惑地自问，怎么这天上要着火啊！ 胆小的牧民还到当地派出所报警求助，现在听起来感觉此事是个笑话，但确实是我亲历过的真实一件事。
看火烧云的时间一长，我们发现，火烧云并不是千篇一律的，它是随着这里阳光的变化而变化的。早晨的火烧云大都是如纱如雾，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昙花一现般，不一会儿便随着阳光的增强而飘飞走了，傍晚的火烧云既红得热烈且又沸腾的时间长些，特别是到了炎热的季节，火烧云的色彩升华得更是奇艳，金灿灿的，荡涤魂魄，夺目心惊，仿佛是要和这里的雪山、绿洲比试自身的魅力，看谁的景色更加娇艳，更能博得人们的眼球。惊奇的是在其他的地方产生的火烧云都无法与塔合曼的火烧云相媲美。
一次，我到海拔五千米的雪山上执勤，刚好下了一场雨，雨后的高山风景无疑是壮阔无比的，山海连连，雪峰巍巍，银光闪闪，这时，远远的天空中也出现了少量的火烧云，轻轻的，淡淡的，萦绕在群山雪峰中。我想，海拔这么高的地方，一定会出现比塔合曼更加美丽的火烧云的，可是，当我静静等候一个多小时后，也没有出现令我惊喜与激动的火烧云。
这时，我坚定地认为塔合曼天空中的火烧云一定是与众不同了。
为了证实我的判断，我到过塔什库尔干县阿拉尔金草滩上观看过火烧云的出现，到达布达乡、班迪乡等绿洲较多的地方去观察过火烧云的景观，到传说一天可以出现九次日出九次日落的库克西鲁格乡看过火烧云的变化，发现这些地方的傍晚，天空中出现的一些火烧云，都是断断续续、零零散散的，好像给人一种无组织、无纪律似的印象，非常的自由散漫，随意性也很强， 时间也不会太长，有种孤芳自赏的感觉，散发出的光也是弱弱的，根本形不成“团体”的威力，缺少那种轰轰烈烈与滚滚向前无往不胜的气势了，很少能出现令人震撼的色彩。
为什么在同一个高原上、不同海拔高度上，天空中的火烧云色彩、大小和出现的次数却不一样的呢？这个疑问萦绕在我心中很长时间。
资料告诉我，火烧云是日出或日落时出现的赤色云霞，属于低云类，是大气变化的现象之一。夏季，当在阳光穿过较厚的大气层时，紫色光、蓝色光波长短，被空气分子散射衰减，到地平线上时已不见踪影，而红、黄等暖色光波长较长，不易被空气分子散射衰减，反而能穿透大气层到达地平线，这种以红、黄、橙为主色的云就是所谓的“火烧云”了。要是雷雨之后，由于地面蒸发旺盛，大气中上升气流作用较大，使火烧云彩霞更是鲜艳，形状千变万化。
大自然总是无时无刻地在教导人们认识世界，传授新生力量的秘诀。
明白火烧云形成的原理后，我便对着塔合曼的地形又进行了细致分析，恍然顿悟到这里火烧云形成的奥秘了。
塔合曼地形独特，从高空中俯视，犹如一个巨大的盆子置身在地面，四周巍巍雪山恰是盆子的边缘，中间地势平缓的湿地公园就是盆子的最底部。一到夏季，因海拔低的原因，阳光就聚集得强烈些，再加上有周围峰峰雪山光的折射，还有大片绿洲湿地的雾气，氤氲润泽，温柔飘飘，于是，绿洲上的湿气和太阳光线肩并肩、手牵手，升腾在天空中形成了震撼的辉煌奇观。
这种判断是否合理，我没有和相关的专家进行过探讨，但我一直是这么认为的。
不管是何种原因，我对塔合曼天空上出现的火烧云展现出的独有风景有种感谢之情，膜拜之情，因为，它把荒凉的高原夏季夜晚天空推向了一个绚丽的极致，奇特的极致，让每一位来这里的人都感受到了高原天空中的燃烧之美、浪漫之美、灿烂之美 。
我们在享受火烧云沸腾的地方中度过了一年又一年，在欣赏火烧云的奇特变幻中迎来了新的一天。
岁月如歌。我虽然因种种原因离开了高原工作的地方。但每年还是选择在夏季的时间要上一次塔什库尔县，每次去，车辆一过苏巴什达坂往塔合曼走时，我的内心时时便激荡着情感波澜，计划着要在傍晚的时候来到塔合曼草场上驻足片刻，观赏一次这里的变化多样的火烧云，品味一下天空中的美丽云姿与色彩，次数一多，发现近几年来这里天空上的火烧云出现得越来越多了，面积也越来越大了。
有一次，我陪同客人来到此地，一个讲解员给我介绍，为什么这里天空中的火烧云出现得多了呢？主要是这里的气候变暖了，当地牧民群众开始重视起了环境保护，下大力在戈壁滩上搞起了绿化，加强了湿地的维护，现在，塔合曼的草场绿洲面积与十年前相比，增大了很多，草场多了，湿气升起来得多了，这里天空中形成的火烧云便多了。
这应该是上苍赐予的一种无形资源。我忽然想到了人是不是也应该像这里的绿洲一样，不但要照亮自己，而且要用一种优良的品格去无私地影响他人呢？
“你好，朋友，麻烦你给我照一下。”
一位游客的呼唤，打断了我沉思与回忆。
他是一位中年男性，听口音是从南方来的，应他的请求，便用他的手机给他照了几张站在火烧云下面时的照片。照完后与他聊天，才知他来帕米尔高原有三次了，每次来高原，傍晚都要到这里看看天空中的火烧云，照了好多照片，非常震撼。
此时，从县城方向又来了好几辆车，有私家车、中巴旅游车。这些游客们，可能是前几天从喀什上来的，傍晚的时候专程来这里观看火烧云的。
我观察到，他们看到天空中有如此壮观巨大的火烧云和火烧云下面那些青翠的绿洲时，身体的劳累和繁杂的情绪仿佛在此全部清空了，激动地纷纷手舞足蹈，摆弄着显得有精神、有性格的各种姿势造型，合影留念，记下了一个个美丽的瞬间。
夜宿塔什库尔干县城，战友相聚自是热情有加，有人提议，相约一起到塔合曼湿地公园去，看看牧民家中发生的种种变化。
恭敬不如从命。第二天，我们来到塔合曼草场上的一户牧民家，一进门，与牧民热情握手的那一刻，便感觉到此户牧民的面孔非常熟悉，经了解才知，他的家曾经就在我戍守的连队门前居住过的，瞬间，沉默多年的记忆便恢复起来了。
记得当年，他家里人口多，生活十分贫困。连队还时常给他家捐点米、面一类，帮他渡过难关。二十多年不见了，他已经把家搬到了这里来住，今日相见，倍感亲切。
他说他的两个孩子都工作了，还有一个正在上高中。他家的生活条件和生活设施都已是今非昔比，住的是砖块房，用的是电暖器，照明是长明电。
见我是熟悉的人，自然谈起话来无拘无束，与我一起忆过去，看今朝，新旧对比，畅谈新时代的政策好，不知不觉已过了两个小时。
告别牧民家时，时针已指向北京时间22点钟，我坐上车往回返，来到了塔合曼湿地公园观景台处眺望，只见宽阔无际的草场上，远远的有一个牧民房子冒出淡淡的袅袅炊烟，再仰望天空，有一块又大又厚的火烧云在滚动，在积聚，渐渐地，在夕阳无私光芒的映照下，泛起了美丽的大片锦缎，沉默地在起舞……顷刻，雪山大地变得非常的厚重 ，那绿油油的草场，借着霞光，越发墨绿，就连塔合曼湿地公园里流动的雪水，也泛着淡淡红色的光。
我久久地仰望、仰望，总想让这傍晚的火烧云在我的肌体里注入巨大的能量，让我的精力更加充沛些，信心十足地面对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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