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趣的人和有趣的书
——读陈晓明《措桑嘉错札记》
好多年前,有个温州人,为了逃避计划生育,在家乡悄然“失踪”了。
谈起计划生育,对于60、70年代出生的人来说,那是一段酸涩的记忆。多少个家庭,多少对夫妻因遭遇“计生”而带来的烦恼?一言难尽。
这个“失踪”的男人,名叫“梦化”,为了“传宗接代”,他抛弃了祖传的制作“乌衣红曲” 酿酒技艺,逃入云南郁郁葱葱的大山中。中途其妻忍受不了艰难困苦,回家投案自首。而梦化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当超生盲流。他挑了一担解放鞋,走山过寨,在中国、老挝、缅甸的大山里漫无目的的叫卖。一日大雨中,他连人带担滑入悬崖,醒来已在一座傣楼里,这户布朗族人家只有一个女儿,正要坐家招夫,当地风俗就是招男人上门,见“梦化”憨厚壮实,符合本民族的美男子的标准,就招他当了女婿……
这个颇具时代印记、且有几分传奇色彩的故事,出自陈晓明的笔下,题目叫《雨林故人》。
构成这篇文章的缘由是,某年四月间,陈晓明与好友开着山地越野车在云南西双版纳金三角边境线上寻茶,与老乡梦化不期而遇。乡亲来了有好酒,梦化拿出弥漫着东瓯特色的家乡味道的包谷米酒,招待来自远方温州的客人……
这个故事,可以写个短篇小说,如果深挖一下,写成中篇也不是问题。但陈晓明一千来字就搞定了,这是他的叙事风格。他善于从纷繁复杂的世象百态中,横切一截精彩或灰暗的画面,呈现在读者眼前。他对笔下的人物,不作过多的涂抹,而是以素描的笔法,寥寥数语,便起到了画龙点睛的效果。
陈晓明,自号措桑嘉错。上世纪七十年代生人,世居瓯海西山净水村。
《措桑嘉错札记》作品集,写的是日常,街头巷尾、趣闻轶事、人生百态跃然纸上。作者文笔轻松,语言诙谐,于微澜处见暗流,平淡处见风云。作者有一双敏锐的眼睛,评判事物是非分明;作者也有一颗正直的心,行文叙事不偏不倚。
读《措桑嘉错札记》,其实是听陈晓明在讲故事。他的这些故事,大多都是由他个人生活的境遇和体验,以及感悟和感慨。因而那些貌似平淡无奇的趣闻轶事,在他笔下就生动起来。
在《琦君签名本》一文中,有个细节特别值得回味:
我们围着琦君,大家齐喊“阿婆,阿婆签一个”,琦君很着急的用温州话说“你哩要讲温州话呐,多讲几句温州给我听听呐!”
琦君先生是台湾已故著名作家,瓯海泽雅是她的故乡。先生的代表有《桔子红了》《下雨,真好》等。作者寥寥数语,一个海外游子的故乡情结便跃然纸上。
在《那些叫晓明的男子》一文中,作者讲了几个与取名字有关的故事,貌似自嘲,其实也透出人生的无奈,荒诞而讽刺。如上个世纪六十代,有位大妈前后共生了四子,分别取名爱中,爱华,爱民,爱国。本来挺好的名字,但合起来一听,真吓死人了,竟然是“爱中华民国”。在历次运动中,这位可怜的大妈都被叫去交代问题。最后作者感叹曰:做个草民也挺好的,取一个随大流的名字,曳尾泥中,自得其乐,想干嘛干嘛,开心就好!
“做个草民也挺好的”,是作者的一种心态,有了这样的心态,做人才感觉快乐有趣。作者在《无用与有用》一文中感叹曰:
世上的东西,有用变没用,没用变有用,全在于你怎么用。有时候,做个无用的人,干些无用的事,最有用有了的。
这是生活的辩证法,也是作者为什么会一直坚持书写《措桑嘉错札记》的动因。诚如书法家彭福云先生所言:
晓明兄智慧豁达,不偏不执。嘴上哈哈,眼亮心明。大腹便便,大智若愚。观其笔下,自然脱落俗套,幽默会心。
《措桑嘉错札记》是本有趣的书,如“会昌我闻”辑里的《三哥典妻》《老地主酒醉》等小故事,读来妙趣横生。作者除了善于讲故事以外,更值得关注的是,书中每个小故事既具有东瓯地域特色,富有民间传奇色彩,又有生活原味与时代烙印。读《措桑嘉错札记》时,使人不由地联想起《杜十娘怒沉百宝箱》、《卖油郎独占花魁》等明代经典故事来。故,窃以为《措桑嘉错札记》有《三言》的遗风,有《二拍》之余味,是温州版的不可多得“瓯越传奇”,具有文学与史料的双重价值。
由于业余爱好写作,我有幸结识了不少文友,他们和她们来自各行各业,有的擅长诗歌,有的擅长小说和散文,也有朋友是“多面手”,文章写的好,书法、绘画和音乐也不差。
陈晓明就是一个“多面手”,他曾经是一名教师,通过努力,成为一位专业律师,替人打官司,为受害者伸张正义,为弱者提供法律援助,等等,是他日常本分工作。爱好写作、收藏与绘画,却成他业余生活的一部分。
近年来,陈晓明又痴迷于岩画拓印,成为温州地区岩画专家“第一人”,他有志于从分布在浙东南一带的深山老林里的岩画着手,深入研究古越文字继甲骨文之后对瓯越文化的传承与影响,力求为保护和挖掘古文化作一份贡献。为此,我常常在朋友圈看到陈晓明晒的一些户外运动的图片,只见他不是登峰攀岩,就是行走就在登峰攀岩的峡谷中,虽然很辛苦,但兴趣所致,他依然阳光灿烂。
做个有趣的人,做自己喜欢的事,写有趣的文字,貌似无为,实则大有作为。这一点,陈晓明心里比谁都清楚。因此,他活得潇洒,活得自信。他的书写,因悦己而又悦人,真诚为他点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