翡翠叶子
我随手就把那个翡翠吊坠扔进了垃圾桶。它已经被摔碎了，像所有的玻璃制品一样，在地面弹跳了两下就碎成了三片。它原本是个树叶的样子，绿油油的，像三月里的梅子树上发出来的一片新叶。我老婆喜欢这种东西，她只要手里有点闲钱就会买各种五颜六色、闪闪发光的饰品。她已经买了整整一柜子的东西，但她还是一副难以收手的样子。
摔碎这件吊坠的是我女儿。她刚刚一岁，会蹒跚着走路，正处于开始探索的阶段，对什么都很好奇。她会拿起任何一件物品，把它塞进嘴里。如果咬不动，她就会把它扔到地上，看它是咕噜噜着滚出去好远，还是会像毛绒玩具一样趴在地上。无论什么情况，她都会瞪大眼睛看着它们，嘴巴里发出咕噜呜噜的声音。她还不会说完整的话，只会说一些叠词。比如这件碎了吊坠，她只会说“坏坏”。家里被她“坏坏”的东西已经很多了，但我却不能骂她，只能和她讲道理。可是她还小，不能像她妈妈一样会据理力争，只能以哭来抗议我长篇累牍的叙述。这时我的老婆就会出现，把哭得伤心的女儿抱在手里，然后厉声制止我那空洞的说教。
我的妻子读过很多书。她现在给很多人上课，有一份属于自己的稳定而丰厚的收入。吊坠是她买给我女儿小小的。她说，等小小长大了就可以穿戴起来，漂漂亮亮的。我说，等她长大了还要多年。她说，那是自然，但等她长大了这件吊坠就不是这个价了。那时物价飞涨、钱如叠纸，而这些都是最好的保值商品。我赞同她的观点，钱是衡量每一件物品的最佳标准，但它本身却像我以前穿的一条老棉裤一样，一直都在缩水。
这件吊坠今天早上忽然出现在我妻子的梳妆台上，正好是我女儿伸手就能够得到的地方。小小很容易就看到了它，亮闪闪的，像一片绿色的月亮。她拿起来就塞进了嘴里。她已经有四颗牙了，可以在我的手上咬出四个牙印，也能把毛绒玩具咬破。她真是个调皮的孩子。这件吊坠在她嘴巴里停留了几秒钟以后又被她吐了出来。她自然咬不动它，毕竟它是石头，而且还镶嵌在一个金属的底托里。
“这个不能吃！”我呵斥了她。她看着我，瞪大了眼睛，然后哇的一岁哭了，说：“爸爸，坏坏！”说完，她就把手里的吊坠扔了出去。这片绿色的叶子像被一阵狂风吹过一样，飞过了一段距离，撞到墙上又弹了回来，在地板砖上碎成了三块。那是多好看的一块吊坠呀，可惜就这么没了。
晚上，我的妻子回来了，坐在餐桌的对面，安安静静地吃饭。吃完了晚餐，她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慢慢地品着。她最近的压力比较大，需要一点酒精来放松心情。忽然，她似乎想起了什么，不紧不慢地问：“你早上收拾屋子的时候看到我那只翡翠的吊坠了吗？”
“看到了。不过等我看到的时候，它已经在小小的嘴里了。我让她吐出来，她就把它扔到地上，已经摔碎了。”
“是吗？东西呢？”
“我丢垃圾桶了。”
妻子放下酒杯，朝垃圾桶走去。
“早上的垃圾我已经打包丢出去了。”我正在收拾餐桌。
“好几千块钱的东西你就这样扔了？说不定找人还可以修修。”
“修它干啥？你不是有一堆这样的东西吗？”我说。
“是啊，怎么了？嫉妒？”
“我有什么好嫉妒的？正如你所说的，钱只是一堆数字。”
“算了，碎了就碎了。倒是可惜了那个白金的底托，也值几百块钱。”说完，我的妻子去逗小小玩了。
过了两天，我去附近商场里的珠宝首饰店里跑了一次，把一只盒子递给了店主，里面装着那只碎了的翡翠树叶。原本粘在上面的垃圾已经被我清洗干净了。
“三百块吧。”她说。
“好的。”我说，“你有我的好友，有空转给我就行。”
“嗯。”
我起身告辞，走出几米后又转了回来，说：“下次我妻子再到你这里来买珠宝，还是老规矩啊。”
“好嘞，老规矩，我只抽一成，剩下的转你。”
“嗯，合作愉快。”我心里想着，还一成？半成就已经够多了！我可不能让她这么败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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