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彭直明老师
恩师，您刚迈入六十八岁，怎么说走就走了呢。
您离世一个多月后，我才偶然获悉噩耗，大为震惊，不敢相信，可故乡亲人告诉我，您的骨灰已从成都运回老家，落葬在童年流连的黄葛树旁，仙鹤桥畔，背靠青山，面朝溪河，竹林环抱，衔接一条蜿蜒古道。
当年，您便是从这里出发，背着简单的行囊，向北去县城郊的万县师范学校求学两载，向南到家乡山巅的大田小学执教十三年，然后举家奔赴远方的雅安和广汉，支援国家老三线建设，最终病逝于华西医院。现在，时值初夏，草长莺飞，您又魂归故里，守护祖屋墓园。
您一生从事教育事业，辛勤耕耘，无私奉献，像春蚕一样吐丝至死，像蜡炬一样燃烧成灰，像园丁一样育花无数，桃李满天下，但临终时，悄无声息，葬礼也低调，很多学生都不知情，未能送上最后一程。我深感愧疚，夜不能寐，追忆往事，历历在目。
三年前，我在五桥乐居苑的街心花园遇见您。您的小弟家住附近小区，与我是隔路相望的邻居。那天下午闷热，我从外面心急火燎赶回家，您不知去哪里，也是匆匆而行，突然在黄葛树下的人行道上迎面相撞。我立即伫足招呼，毕恭毕敬地问好，您点头握手后，表情复杂，没有多说什么，就又走了。我目送您的背影，渐行渐远，消失在汽车南站。
岂料，这一别竟成永诀。其间，妻子提醒我，您的小弟家刚搬迁江南新区，或许您是扑空后转身离去。我多么懊悔，当时以为忙，今后有机会，未邀请您去我家坐一坐，饮茶叙旧，把酒言欢，甚至没在路边聊一下。世事难料，谁知明天和意外哪个先到。如今，每次经过这棵枝繁叶茂的黄葛树，我就情不自禁想起您的音容笑貌，有时还歇息在树底的石椅上，欲对它倾诉无限浩渺的心事，因为它见证了师生最后一面。
您出生于1955年7月，与我同村，只比我大十岁。您是恢复高考后的首届毕业生，独任我们初中二年级的物理课老师，还曾兼教数学，代理过班主任。您上课生动活泼，注重讲学习方法。您常说，授人鱼不如授人以渔。您传授的SQ3R读书法，即Survey（浏览）、Question（发问）、 Read（阅读）、Recite（复述）、Review（复习），令人受益匪浅。
在您的循循善诱下，大家的学习兴趣增强，全班同学的成绩提升，我也突飞猛进，继而名列前茅，在中考中夺魁。您善于沟通交流，与学生打成一片，不仅关注学习，还关心日常生活，不时家访，排忧解难。特别是临考补习时，您没拿一分钱报酬，反倒提供饭菜票，资助贫困尖子生，安排住读学校，做最后的冲刺。
您精心辅导，牺牲了节假日和平时休息时间，更没空找对象谈恋爱。直到年逾二十六岁，送走了我们这一届，您才考虑个人问题。经人介绍，结识太龙副区长的女儿。幸亏她看重您的人品，不嫌弃您这大龄青年，您很快结婚了，组建幸福家庭。
我参加工作后，住县政府大院侧门口，紧邻县教育局招待所，俗称教工之家。您进城开会办事，还多次看望我，有时留宿陋室，彻夜长谈，抵足而眠，亦师亦友。由于教学好，又扎根山区，德才兼备，意气风发，您不断受到重用，从一名优秀教师成长为合格的教育管理者。
然而，也开始积劳成疾，不幸患上类风湿。您本该悉心治疗，却响应组织号召，调往军工厂子弟校，一干就是二十三年，献身祖国航空事业。长年潮湿的雨城气候，进一步加重您的病情，引起肺纤维化，逐步转为癌症，细胞扩散脑部，开颅发现鸽子蛋似的肿瘤，没出重症监护室便丧命了。
呜呼，我尚未报答师恩，您就永别了人间。如果不是您，我也会务农。您像一盏灯，照亮我前行。我欠您的情，何时能偿还。您不该早逝，应再活五年、十年、二十年……
苍天啊，对好人不公，枉自为天！大地啊，请敞开胸怀，抚慰亡灵！恩师啊，叶落归根了，您安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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