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移栽棉花营养钵的“劳动“节
口岳朝蓉
那些年，五一放假时，我和爱人就会骑着自行车回娘家，去帮父母移栽棉花营养钵，过起了真正的劳动节。那时种棉花，大多和小麦套种，为了不影响下半年的冬播，不等小麦收割，就要把棉花苗移栽到麦田去。父母和其他种田人一样，要提前在麦拢的边缘，很不舍地割去一些麦苗，以整碎整细泥土，为栽棉花营养钵做准备。
早饭后，大家穿上旧衣服、戴上草帽，拿着铲锹、提着篮子、挑着担子，带着三匹罐、火烧粑，迎着初升的朝霞向田里走去。此时的麦田也从翠绿转为了淡黄，快成熟的麦穗不宜过度揺动，这给移栽棉花营养钵，带来了极大的难度。
移栽棉花营养钵，分搬钵，挖窝，放钵，培土等几个工序。遇天气好，我们有几个人回去帮忙配合母亲还好，如五一期间是雨天，即使我们回去了，也不能去田里，母亲就一人移栽几亩田的棉苗，可以想像其中的艰辛了。
一望无际的麦田里，可见人们忙碌的身影。有人用铁铲子或锹在麦拢旁等距离挖窝（也叫小坑），有人在苗床起营养钵，有人用扁担挑……
为了移栽营养钵方便，棉花苗床大多是选在田中间。近的用篮子提，远处就用扁担挑两篮子营养钵走过去。篮子有大小，装二十三个到五六十个营养钵不等。不管装多少，那实际上是肩挑两篮子泥土，着实沉重。肩膀不堪重负，左右肩不得不时时倒换着挑，怕影响到麦穗，又不能甩开膀子大步朝前走，只能右手拉前篮子，左手拉后篮，一步一挪地直着走……那时就想，啥时能在空地移栽，就可用板车直接拉田里，那就轻松多了。
营养钵放到挖好的小坑里，扶正培土，相比肩挑是轻松些。但长期弯腰，在密不透风的麦田里走着干活，上面是火热的太阳炙烤，下面是高温冒出的汽水蒸，不仅热得直冒汗，更是心慌头昏、腰酸背疼得直不起身。一天下来，挑、栽、移播，轮番干。肩磨破了皮，手心里的水泡破了疼得钻心，但轻伤仍不能下火线。
我们渴了喝三匹罐，饿了就席地而坐，拿起火烧粑就往嘴里塞，伸手不见五指了才摸黑回家。有哮喘病的父亲，哪怕费心费力为我们准备了满桌丰盛的晩餐，我们也累得吞咽不下。随便喝几口焌来茶，倒头一觉睡到天亮。
第二天全身酸疼，腿似千斤重般迈不了步，还得艰难支撑着下床。母亲这时总说让我们在家休息，这点活她能干。但我们哪能心安理得酣然入睡呢！为了让年迈的母亲不那么辛苦，我们咬牙去担、去栽。当到田里一门心思干活，反而忘记了疼痛疲劳。当看到一排排嫩绿的棉苗立在麦穗旁，在微风下向我们点头时，也有了完成任务的满足和喜悦。
五一假期后，我们回单位上班，最初腿关节疼得坐立困难，手肿得笔都握不住。差不多半月后，腰痛膀疼，手胀腿酸的症状才能缓解。劳动让我们着实体会到了“脸朝黄土，背朝天”当农民的艰辛和不易，也让我们懂得了要格外珍惜粮食和眼下自己的工作岗位。
这只是栽棉花都这么艰难，还有育苗做棉花营养钵、管棉、收棉、卖棉、扯棉梗，这哪一样不艰辛艰难呢？有人为栽棉花争边界打过架；有人在整棉枝的过程中中过暑；有人在喷农药杀虫时中过毒，甚至为此丢了命的也大有人在；有人为偷棉花坐过牢……曾经的人们啊，谱写了一曲曲酸甜苦辣、可歌可泣，栽种棉花的历史。
只要种过田的人，谁都愿种像大豆、红薯和玉米等“懒作物”。主要是这些作物是投工少，种到田里施两次肥，除几次草，翻两次红薯秧苗，一直到收获，几乎不用再管理。而栽种棉花呢？就不同了。它不仅投资大，一家人几乎从年头忙到年尾。那为什么人们还要种它呢？有老人们唱的歌为证：棉花好啊，棉花好！收了棉花给娃做新棉袄！棉花好啊，棉花好！卖了棉花就有钱花了！棉花妙啊，棉花妙！纺线绣花戴着俏……
全身是宝的棉花，不仅给我们带来了盖棉被、织毛衣、穿棉衣棉鞋的温暖，更是那物质贫乏的年代，家庭收入的主要来源。收到白花花的棉花后，无疑是让人如捡了元宝般地兴奋。卖了棉花后，种棉区的人可以买来粮食糊口；棉籽可以榨油；而棉饼又可做肥；大人们一年的开支，如种田需要的农药化肥、人情往来有了，小孩们高兴的不仅是过年有花衣服、新棉袄穿，更让我们上学的学费有了着落；整枝回家嫩棉叶放猪牛栏里，让它们踩了做农家肥；而棉梗呢，或卖钱，或是一家人一年做饭的柴火。
棉花有这么重要的作用，因此种棉人把棉花当成了一个孩子般来呵护种养，更当着祖宗般地膜拜敬奉。但无论如何精心的侍弄种植，也有害虫来抢吃你的棉桃，雨旱、狂风来侵害你的棉苗、花蕾。春要播种，夏要移栽，酷暑天也要背药水去田里杀棉虫；棉花收到家，要整夜不休不眠地剥出来；为卖棉花，更是要天不亮就用板车拉去排几里长的队……几乎一年到头都在为这棉花奔波忙碌。真就是：为伊消得人憔悴，衣带渐宽终不悔！
随着科技突飞猛进地发展，挣钱的渠道增多。江汉平原这一带，除自家弹棉絮种点棉花外，也退出了大面积种棉花的历史舞台，相应的许多棉纺织厂，现在大多用新疆棉。据我在新疆种棉花的表弟说，他们现在承包了几千亩棉田。从播种、管理到收棉、扯棉杆，都实现了机械化，连洒药杀虫也是无人飞机操作……现代化机器耕种，把人们从繁重的劳动中解放了出来，我真替种田、种棉人高兴。
而今，五一到了，我站在一眼望不到边的麦田中，随风翻涌在黄绿相拥麦浪的海洋里，闻着和以往相同的麦香，我轻抚麦穗，与它呢喃低语：你除了享受这独处的宁静外，肯定也会忆起，曾经那有栽棉人打扰，热闹又难忘的时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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