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明山之晨

　　庚寅年四月十六晚宿四明山长兴宾馆，一觉醒来，刚好是十七日的拂晓。 　　轻轻地走出宾馆大门，我来到了前面的空坪上。一阵弥满大山气息、飘荡着绿意、夹着奇异清香的柔风扑面而来，顿令我心旷神怡。 　　绿树，青草，野花....都被山岚水汽浸透了，显得清新而精神抖擞。 　　夏虫们在认真地弹琴，山鸟们在欢快地歌唱，就是这一场自然界的虫鸟演唱会打破了山乡清晨的寂静。 　　我伫立门前的空坪上，抬眼朝正前方望去，近山披绿挂翠，远峰延绵不断似乎与灰色的天幕融为一体。在天与远峰相接的低矮地方嵌着一轮黄铜色的圆月。圆月被身后三两片相间白云的映衬托着，其下青烟似的山岚雾霭在升腾着，在飘逸着，给四明山的清晨平添了丝丝缕缕的浪漫与神秘。 　　过了一会，灰色的天幕点缀着些白光，渐渐地这些白光与灰色一道幻化为无数大小不一的鱼鳞状云朵。顷刻，它们挤占了整个天幕。圆月也由黄铜色变成了银色，变成了灰白，最后竟然不见踪影。我不知道，它消失在天幕里，还是遁入了远山的密林之中？ 　　天地之间明亮了许多，白光从天空洒下，近处的山林就像打了一层薄薄的白蜡，泛着光泽，远处的重峦叠嶂也显得轮廓清晰，层次分明。但仍有轻纱的山岚水气在升腾，在飘荡。因此，看上去，远远近近的山峦峰冈都在其间沉沉浮浮。 　　信步来到长龙桥上，我凭栏望去，绵延十几里的长龙江夹在两岸青山之间，自西向东逶迤而去。但是我发现，今天的江水似乎变得文静而友好了许多，没有了昨天那种桀骜不驯的野蛮的劲头，不再是汹涌咆哮着，向山外冲去，而是踏着“潺潺”的节拍，从碧玉湖里款款地走来，一路欢歌笑语地向前方流淌..... 　　突然，一阵悦耳的“坷，坷，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我转过身来，只见一个精神矍铄的老头身带雨具和干粮，赶着一头健壮的短角黄牯从仙人下棋的方向走在长龙桥上了。尽管老人古铜色的脸上爬满了沟沟壑壑，但却无法挤走那微笑和乐观以及那固有的坚毅。我迎了过去，与大爷攀谈起来。“大爷，您早！”“你早，同志！”“您这是把牛赶哪去？”“赶到太和堂牛行里去卖。”“那么远的路程，您不如发信叫牛贩子到家里来。”“到家里来？来回才四十几里路他就要赚我两三百，我太划不来了!”“喔，是这样。那不好意思，耽误了你赶路。祝您的牛卖个大价钱！”听了我的话，大爷微笑着点点头。随着吆喝声起，人与牛都迈开了坚定的步伐，离开了长龙桥，欢愉地走在那条通向大山外的灰色水泥马路上。你听，牛蹄踏在路面上发出的“坷，坷，坷....”之声，那么清脆，那么有节奏，这牛简直就是一个天才的打击乐器演奏家。此情此景深深地吸引着我，站在桥头，我满怀深情地目送那人那牛渐渐地远去，直到他们悄然地从我的视野里淡出。 　　我的视线又移回到长龙江的两岸。江右岸的一个山坡上是宾馆和乡政府的办公楼，它们旁边有几排枝繁叶茂、苍翠参天的古树。其中，有几株竟然就是世所罕有的金丝楠木（据记载，明朝造太和殿的那根作为主梁的金丝楠木就出于四明山。现在这金丝楠木每株价值在20--40万元之间）。江的左岸的一个山脚下有一幢一层的青砖碧瓦房，那里住着几户人家。屋背上升起了四五股袅袅炊烟。阶基上，看见几个人忙碌的身影。看到这里，我一下就想起了这样一句话：“四明山的每一个山头，每一条山谷，每一条小溪，甚至一块石头，每一棵花草树木，都有一个神奇的传说、美丽的故事。”眼前正不是采集民间文学资料的绝的好机会吗？不容多想，我迅步离开长龙桥，来到了那青砖碧瓦房前。恰巧，一个少妇正挎着竹篮到自来水龙头边洗菜。她，中等、匀称的身段，两条过肩的黑辫，一件合身的淡黄色T恤衫，一条得体的藏青长裤，一双橘红高跟鞋，还有那灿若鲜花微笑，更彰显出那种山村女人特有的甜美、淳朴与风韵。 　　我走过去主动跟她谈起话来：“大嫂，这么早就准备菜了，家里有人要出山吧？”“你是昨天县、市来四明山的干部吧？”“不是的。”“不是的？你这样本来是干部却否认的人，我早就见过了。”我本想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见她语气这么坚定，只好作罢，于是顺便说道：“大嫂，这里真是一个好地方，你们好福气!”“地方确是个好地方。但要是长期生活在这里，恐怕你觉得福气没那么好了。这里有许多的不方便困扰着我们。尤其是小孩读书，要到十多里外白溪岭和曹炎中学去读。这不，我在为孩子上学而忙碌。如果要出山办事，凌晨四点就要去车站坐当天唯一的那趟车。”“我们希望上级能解决困惑我们的问题，比如，交通的不便，教育的落后。”什么时候她的男人走过来插话了，“迫切希望上级把四明山辟为旅游区，让它成为名副其实的省级森林公园。那样，我们四明山人就不会抱着金碗挨饿了......”“那是，那是，不打扰了，你们忙吧。”我一边说着，一边疾步向宾馆走去，我实在是怕被这些强烈要求脱贫致富的山民们缠住，因为以我之身份实在是爱莫能助。如果再不走，我真的就变成了《祝福》中那个被祥林嫂堵着问灵魂的有无和人死后亲人能否相见等问题的“我”了...... 　　回到宾馆的空坪上，我沉思想着刚才那些人的话，觉得那是大实话。假如你真的成一个山民常年生活在深山密林中，呼吸空气倒是新鲜，但是这么多困扰你的问题得不到解决，你会过得怎样呢？瞧，在这六万亩莽莽林海中，能给这里增添些许小城镇元素的就是这幢坐落在满是杉树的小山坡上、左侧长着几棵高大苍翠树木的乳黄色二层小洋楼式的长兴宾馆和与之毗邻的乡政府办公楼...... 　　又一阵轻柔的山风迎面拂来，打断了我的沉思。天地之间又亮堂了许多，那近处的山岚水雾也消退尽了。可是，那轮我渴望的太阳始终没能冉冉升起。看来，这四明山也许又将迎来一个飘着细雨的阴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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