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山访古蝴蝶飞
久山访古蝴蝶飞
文/孙艳华
2023年5月6日上午，在沾化区政协副主席郭庆学以及山东芳军律师事务所刘芳军主任的带领下，我们一行十几人驱车赶往冯家镇久山村，进行千年古村村史探访。同行人员分别来自大众网、沾化电视台、资深自媒体、山东芳军律师事务所、沾化区文化馆以及沾化作协。山东芳军律师所主任刘芳军说：“我们这是一次文化之旅，访古之旅，亲情之旅。”文化之旅与访古之旅自不待言，而亲情之旅说来巧合得很，久山村同时是郭庆学主席、刘芳军主任的外婆家所在村子。
我们这次探访的主要工作是对“酒店台遗址”的“酒店“二字进行考证，听一听遗址所在村——久山村村民对这两个字的看法。同时，久山村作为“泰山老奶奶”的娘家，想听听老奶奶娘家人口中她成仙的故事。
接待我们的是村委会委员花如军。他说得知我们要来，村委会班子成员非常重视，村主任周云贞同志首先安排他给我们当向导，村主任自己则带领其余人员打扫卫生，整理接待室。他说我从上午8点就早早地等在了村口。9点30分我们到达久山村。见面后他很激动，像打开了话匣子，跟我们说这几年来此考古的人特别多，要知道我们这可是“老姑”的娘家，也就是你们称呼的“泰山老奶奶”的娘家。全国各地的专家不知来过多少批人了，北京的、武汉的、济南的、南京的……然后他开车在前面给我们带路。坐在车上，我充满期待地望向车外，车子一直往村子的西南方向驶去。大约10多分钟吧，就到了“酒店台遗址”附近。花如军示意大家停车，因为前面开始爬坡，而且路太窄，上不去。于是我们纷纷下车步行。下车后大片的麦田映入眼底，真的是满眼的绿啊，我蹲下来摸了摸麦穗，还没灌浆，文化馆的文文老师说：“怎么，馋嫩麦子了吗？”“不只是馋嫩麦子，我还想起了以前在家里用镰刀割麦子的情景了，那时我的母亲早晨4点就喊我们姊妹几个起床去地里割麦，说是跟老天抢麦子，怕下雨。现在农民可不那么累了，都是机械化种地了。”步行中感觉地势越来越高，我又说：“确实是台子，比咱们停车的地方高这么多，可是地势这么高，遇到天旱怎么浇地呢？”村委会的花如军说：“我们在南边修的有水渠，办法有的是，就是辛苦了些。”
来的时候，我们不了解遗址周围环境的具体情况，没想到是深入田间地头，都穿着带点跟的鞋子。于是深一脚浅一脚，但这丝毫不影响我们探寻的兴致。我在想，我的脚印或许正与某位古人的脚印重叠在一起。她是谁，她是在“东风夜放花千树”时看花灯的“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的女子吗？他是谁，他是远离故土、吟诵着“何日归家洗客袍”的游子吗？或者她是庭院深处“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的欲笑还颦的思妇？这可是相隔千年的重叠呢……同行的文化馆的文文老师与作协的苑老师穿的是复古风的裙子，她俩在前面衣袂飘飘，恍惚间，香尘阡陌，草薰风暖。
“快来看！”郭庆学主席喊道。只见郭庆学主席、刘芳军主任以及好几位记者朋友弯着腰在捡拾东西，我们追上去一探究竟，原来他们在捡拾辨别一些陶瓷碎片。花如军说：“这几年陆陆续续来的考古专家证实，这些基本都是宋元时期的陶瓷制品碎片，很多还有花纹。”仔细一看还真的是呢。我们脚下出现大量的瓷器碎片，还有筒子瓦。其中很多瓷器碎片上还有麻绳花纹，我还发现了两个瓷器底座。几乎每走几步就会发现形状不一的瓷器碎片。当我把它们托到手心仔细端详，岁月的沧桑感扑面而来，随即我听到了张择端《清明上河图》里的吆喝声，看到挑着担子的商贩，疑惑地上下打量着我从我面前走过，对面一只船靠岸，人们说笑着走下船，酒肆老板高喊“客官，里面请……”
蒋勋先生曾说：“宋朝的审美，领先世界一千年。”是啊，宋朝的文化生态无一不在诉说、不在展现她的无以伦比的美：君可见，宋画诠释了每一个生命都是一个世界，宋书告诉我们不美不休，宋词告诉我们希望是永远的体温，吟诵宋词成为时代之美；君可见宋瓷给我们诠释了美是静静做自己，宋茶只那么一捏，告诉我们只有真正强大才会以简约示人，喝茶更是全民时尚，宋食告诉我们好好吃饭是认真生活的能力；君可见，面对霸道的秦朝，强大的汉朝，富有的隋朝，盛世唐朝，只有宋朝得到历史学家陈寅恪的夸赞：“华夏民族之文化，历数千载之演进，造极于赵宋之世。”
恍惚中，我看到宋人在抚琴、调香、赏花、观画、弈棋、烹茶、听风、饮酒。这就是宋人独特的雅集吧？紧接着我听到酒肆里的人们议论纷纷，他们说苏洵带着俩儿子走进朝堂，一门三父子文章一出震惊朝野；那位就是李清照吧？刚刚还是倚门回首嗅青梅，怎么突然就车辚辚马萧萧，李清照携带十五箱书画举家南迁；大雨之夜岳飞在武侯祠笔走龙蛇手书《出师表》，继而杀的金兵魂飞魄散，无奈十二道金字牌飞来，岳飞只得在供状上用血泪写下“天日昭昭，天日昭昭”！ 听闻岳飞殉难的辛赞久不能寐，起身徘徊于南树下，和着血泪长叹！几十年后其孙儿辛弃疾征战沙场、美芹十献只换来怆然泪下把栏杆拍遍……拍遍的栏干、西北的浮云、倚天的长剑在我眼前回旋！
……
一千多年就这样缓缓地过去了。
快看，遗址石碑！记者小曹喊道。我的思绪从宋朝历史中走出来，跟着小曹终于爬到了最高处。石碑寂寞地矗立着，上面赫然刻着五个大字：酒店台遗址。五个大字上面还有一行小字：县级文物保护单位。落款处是三行小字，从上到下分别是：
沾化县人民政府
二零零四年六月公布
二零一四年一月立
石碑矗立在此快10年了。新时光竟然也是疾驰如电。风里雨里，石碑在此守候。拿出手机，我百度了遗址的简介，内容如下：
酒店台遗址位于冯家镇久山村西南约３公里处。遗址为台形地，高出四周平地（最高高出2米，一般高出1米），呈不规则形。遗址分南北两段，南段东西约80米，南北约60米；北段东西约30米，南北约30米，总面积约6000平方米。遗址内布满了大量瓷器残片。采集标本有：白瓷器残片、红瓷器残片、宋代“崇宁重宝”铜币、龙泉瓷片和钧窑瓷片。根据现场调查情况分析，该遗址系宋元时期遗址，是我县唯一一处未遭人为大面积毁坏、保护情况基本良好的古遗址，具有较高的研究价值和保护价值。
我们围着这块碑转了好几圈，看了又看，包括这高高的台子。百度的内容跟眼前看到的基本吻合，我们盯着“酒店”二字良久，大家纷纷表示这两字时尚元素太多，有些不可思议。中国酒文化历史悠久，不容置疑；“店”的义项中“栈房”是基本意，引申出客店、旅社，店家、店铺等等。但是这两个字真的就这么巧合组合在一起？一直听当地人说这两个字有误，我们不是考古专业的，我们没有发言权，只是存疑，接下来我们计划听听当地的老人怎么说，也许真的错了呢。
我们走下台子，环顾四周，发现大片麦田附近还有几块西瓜地。当时看到塑料薄膜还以为种的棉花，原来是西瓜苗。西瓜苗大部分从薄膜里钻了出来。不过我们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在西瓜地周围拉起了一圈黏丝网，是那种下到河里的渔网，高度到我们小腿处。花如军告诉我们这是用来阻挡野鸡等小动物的，防止它们进来霍霍西瓜苗。正说着呢，文化馆的文文老师突然喊道：哎呀，这有一只小刺猬挂在网上了！我们都跑过去，只见一只小刺猬悬空在网上，看它身下的土就知道它挂在这挣扎了不止一天了。刘芳军主任动作麻利，蹲下身子就开始救助，无奈渔网缠得密密麻麻，小刺猬的刺上全是网线，用打火机烧吧，又怕伤着小刺猬，恰巧想起我包里钥匙挂上有指甲刀，于是我们用指甲刀慢慢地剪断丝线，费了好大劲才把小刺猬救下来。苑老师则把随身携带的水给小刺猬解渴。随后我们把它放到麦田里，出于本能吧，它还是蜷缩一团，不敢与我们正视。我们所有人跟小刺猬友好地问好，但愿它能快快恢复体力，找到它的妈妈。这次的探寻之旅，因着救助小刺猬变得更加有意义。
随后我们驱车来到久山村委会，村委会周云贞主任早早地等在门口迎接我们。走进村委会会议室，四位80多岁的老人早已经等在那。他们身体硬朗，说话爽朗。
久山村人口众多，接近3000人。姓氏也很多，而花姓、周姓人口最多。座谈会上我们重点想了解两个问题。一、 “酒店台遗址”这五个字，真的是“酒店”这两个字吗？二、泰山老奶奶是怎么成为神仙的。首先发言的是花立村老人，老人家今年86岁，耳不聋眼不花，只是腰板略弯。他说：“‘酒店’俩字绝对是错误的，为什么呢？我记得很清楚，我们这原先有九座土台子，一座最高，就是现在立碑的地方。所以应该是数字九，殿是宫殿的殿，高台子的意思。大家说的泰山老奶奶，我们村里人都喊她为老姑。记得我六七岁时，就听我爷爷说起过老姑的故事。老姑姓花，她长得很丑，没有头发，外号‘秃妮’，是高个细老头（当地方言，大高个的意思）。所以一直没找到婆家。但是她性格活泼开朗，乐于助人，就是太皮，像个皮小子。‘秃妮’七八岁的时候，每天爬屋上墙，掏鸟窝啊，下河捉鱼啊，皮得很。长大后，稳重了些，村里无论谁家需要帮忙，她总是毫无怨言地帮了这家帮那家，是个热心肠、善良的孩子。有一次她在河边刷鞋子，突然从天上掉下一片云彩，据说是五彩祥云。那云彩落地后变成了五彩的裙子，老姑一看这么好看啊，就把它穿在了身上，她往河里一看，发现自己长出了一头的好头发，模样也变俊了。老姑高兴得很，正笑着呢，突然她就飞了起来，一直飞到泰山顶上，从此老姑就成了神仙，因为她是热心肠，所以变成神仙后，她还是经常帮助人们，那可是有求必应啊。”老人家很是自豪。
82岁的花东顺老人也在一边跟着补充，我们听得入神。花东顺老人说：“其实酒店台遗址中“酒店”两个字确实弄错了，应该是“九殿”，包括我们村子名字中的“久”也是错误的，应该是数字九。在很早这有九个大土台子，我们当地人称为坨子。其中最高的坨子高出周围荒地两米高，大家根本爬不上去。南北坨子等等加起来共九个。这才是九殿台的来历，不是什么酒店。再说说老姑的故事。我补充一点，我爷爷他们每年过完年都去泰山给老姑上香。一般是正月初二，村里大部分男劳力都去，一去就是接近半月，那时没有车，都是步行，回来不耽误过十五。”另外两位老人的名字我记不清了，当时四位老人互相补充，我忙着记录故事。他们一再强调村里人是自发地去给老姑烧香，没有人组织，大家去泰山烧香仿佛成了惯例，雷打不动，年年如此，虔诚地很。后来，改革开放了，我们这一辈都是坐公交车去给老姑烧香。再后来，大家都有了私家车，年轻人都开着车带着老人们去泰山给老姑烧香，老姑的香火旺着呢。
老人们还说到老姑庇护娘家人的两个神奇事情。一是，他们村从来没遭受冰雹灾害。村子里大多数是渔民，他们的船从来没有被冰雹砸过。而一道之隔的邻村，却经常躲不开冰雹袭击。他们说全村人都知道是老姑在帮大家；二是老姑曾经显灵。有一年，九殿台上出现了一只碗口大的蝴蝶，蝴蝶飞啊飞啊，飞到村里，飞进各家各户。很多人家遇到问题亟待帮助的时候，由于蝴蝶的到来，棘手的事情竟然得到了解决。大家不约而同地奔走相告：老姑显灵了！老姑显灵了！四位老人说到这两件事情的时候，不停地跟我们说：“老姑真的一直在帮我们……现在更好了，咱们国家强大，政策好，我们的生活也越来越好，几乎家家都有车，我们去泰山随时都可以去。吃得好穿得好，在家里与饭店吃的没啥区别，咱们靠着徒骇河，海产有的是，一会让大家尝尝建旺做的鱼。”
老人们在我们渴求的询问中滔滔不绝，陶醉在这种氛围中的我，一翻笔记，竟然记录了整整一本的笔记。老人们还告诉我们：久山村历史悠久，过去就有“先有久山镇，后有沾化城”之说，可见久山在过去一定幅员辽阔、车水马龙、繁华得很。老人还告诉我们村子地形形似龟背，所以注定这是一块风水宝地，要不怎么会成为老姑（泰山老奶奶）的娘家呢。
如此富有传奇色彩的千年古村，再次震撼了我们。传说很美好，但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事莫过于美好遇见美好，美好影响美好，美好传递美好。继而传递感恩，传递善良，传递奋发向上的力量。
座谈结束后，我们步行到芳军主任的表哥周建旺家去吃午饭，为了一睹村子的龟背形状，我们迫不及待地走上街道去一探究竟，果真如此：村子中间有一条东西向的主干道，走下主干道，无论从哪个方向上主干道，都是上坡。就这么神奇！
风尘仆仆地去，仆仆风尘地来。临走时，我们将几块瓷器碎片装进包里，我深知，我的包很小，终究装不下宋朝惊艳的文化，装不下大宋的物阜民丰。但，这些都装进了我们心里。装进心里的，岂止这些？还有村委同志以及耄耋老人对我们的热情接待，还有周建旺做的美味梭鱼，还有他们全村对泰山老奶奶的感恩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与乐观向上的心态。
我们的车在徒骇河边的海天大道上疾驰，我说，不知小刺猬现在找到妈妈了没有。正说着呢，一只蝴蝶出现在后视镜里，跟着我们的车，一路飞啊，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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