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说粽子
我们苏北是用芦苇叶子来裹粽子的。我到了外地才知道原来能裹粽子的不止芦苇,上海、嘉兴等地用的是箬竹叶。看网上还有用荷叶与芭蕉叶的,但很小众。我们那里没有箬竹,芦苇很多,长江边上滩涂上有成片成片的野生芦苇荡。那些个芦苇荡有人专门看着,我们下去玩可以,如果是去打叶子的,被他们发现了是要挨骂的。
芦苇叶,在我们那里叫“la子”,采芦苇叶叫“打la子”。我不知道这个“la”怎么写,词源是什么。反正端午前后,承包或者管理芦苇荡的人会去滩涂上打下新鲜的芦苇叶子,拿到我们镇的市场里卖,几毛钱可以买上厚厚的一沓。芦苇叶子买回来要先用热水焯一焯,去除上面的灰尘与虫卵。用新鲜的芦苇叶子焯出来的水湛清碧绿,空气中还会有一股淡淡的清香。焯过的叶子更加柔软,晾干了可以长期保存,以便在其他季节里裹粽子,但新鲜的芦苇叶子裹出来的粽子更香。
我没事干时也会去打芦苇叶子,因为不能去江滩上,所以一般都在家附近的池塘边。在池塘边生长的芦苇很少,普遍长得都比较矮小,叶子小而细长,没几张大的,打回去增加了我母亲不少的麻烦。那种大的芦苇叶,两三片就可以包一个大粽子。我打回去的,四五张都包不了一个,因此母亲总是会去市场上再买两沓大的,把我这小的掺在里面,做最后封口的那张或者用来补漏。
母亲会裹三角粽和小脚粽,小脚粽包得多,三角粽废叶子。扎粽子的最早用的是麻绳。麻绳用的是麻,市场上有卖的,但这种麻绳都是用很多麻绞起来的,很结实。母亲都是把它拆开来,用水泡开,撕成小条,再剪成一段段的用。弄麻绳很麻烦,后来她又改成用纳鞋底的粗棉线。等有了化纤绳,她改用化纤的了。不过要是论天然的话,还是麻绳或者稻草什么的更好。小脚粽裹起来相对容易些,但我怎么学都裹得不好,老是裹着裹着就散了架,扎不起来。母亲裹得就很好看。
但说实话,母亲裹的粽子其实不好吃。她粽子里的糯米都揣得特别紧实,每次粽子又裹得特别多,都密密麻麻地塞在一个大钢筋锅里煮。因为受热不均的缘故,总有一些粽子煮不透,需要经常回锅重煮。每次父亲都跟她说不要揣那么多米,说她煮出来的粽子硬得像石头,咬都咬不动,说粽子要软软糯糯的才好吃。不过母亲不认可他的道理,说她就喜欢吃这种硬邦邦的粽子,而且这种粽子紧实,在夏天不容易坏。那时家里没冰箱,粽子都是放在锅里置放在阴凉的地上。有时候锅里的水馊了,母亲便把水倒了,加上新的水重烧,反正粽子是不能被任意丢掉的。
还有母亲裹粽子喜欢裹白粽子或者赤豆粽子,后来也会裹肉粽子。裹肉粽子时,母亲会在糯米里放一点酱油,看见颜色即可,用的肉是纯精肉,泡在酱油里,裹得时候放上一块。白粽子沾糖吃还可以,赤豆粽子就是又难看又难吃了。粽子上的赤豆怎么看都像是小姑娘脸上长出来的青春痘,总给我不好的印象。赤豆是硬的,糯米是软的,一口咬下去,总觉得自己吃到了大粒的砂子。至于肉粽子,小时候觉得母亲的粽子还蛮好吃。等长大了,吃了朱家角、枫泾、嘉兴等地的肉粽子,发现这种浓油赤酱、肥瘦夹杂、软糯香甜的肉粽才更好吃。
当然,我小时候最爱吃的是咸肉粽子。家里的咸肉一般放不到端午节,但农村亲戚家一般都还有些剩下的。东庄我爷爷的弟媳妇,我叫大奶奶的,裹的咸肉粽子最好吃。她裹得粽子很小巧,真好像古代的三寸金莲,用的咸肉通畅只是一小块,但是肥瘦夹杂。剥开来白润如玉,吃起来爽弹有嚼劲,一口咬下去,芦苇的香与咸肉的香顷刻便在味蕾上开了花。我总舍不得一口气吃完,觉得顷刻间吃完了,完全对不起它。
现在,要想再吃到小时候的那种味道,怕是不容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