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谒烽火台
李晓林
废墟荒冢是考古家的乐园,文物出土是游人的惊喜,边塞烽火遗址是我情有独钟的地方。
听说莎车县有着百年历史的烽火台,我满怀期待地寻找机遇,总想去那里探寻其奥秘,亲历其韵姿,阅读其古老的岁月,寻觅其丝路迷踪。终于,机遇来了,今年国庆节期间,与友人专程去莎车县拜访了我区现保存最完好的烽火台雄风奇观。
车出莎车县城向西,穿行在雄伟整齐列队的穿天杨树中,观赏着铺在广袤沃土上的洁白棉田,感悟着乡村田野里丰收在望的快乐,一切疲劳都抛在了九霄云外。不知不觉,飞快的车轮子把我们带离了远离繁华尘嚣的县城,偏远苍凉的旷漠风景便展现在眼前。只听到有人说,到了,你们看,前面就是烽火台。顺着车窗户的前方,只见两个各自独立的、雄浑高大的烽火台突兀在一个广阔的大戈壁台阶上面,孤单而苍凉,雄浑巍然,恰似两尊不朽的自然建筑雕像。
车子在山脚下还没停稳后,我们就迫不及待地下车,来不及想许多,欣喜地快快地往上爬。然而,越往上走,看似坡度不大的戈壁缓坡,却爬得不是那样轻松自然。放慢了步子,费尽力气,终于来到了心仪已久的烽火台。
烽火台位于一个广阔浩大的戈壁台阶上,相距约有一公里多的地方,也耸立着一个烽火台,两个烽火台遥相呼应,远看如同孪生兄弟,近看,又是个头一般高的哨兵,心心相印。只见眼前这个烽火台高约有二十米,长宽各约十米左右。除了几个地方稍有破损外,基本是保持着原貌。烽火台的墙体厚度足有两米之多,内部是空心的,内径约有八米左右,平时用于放置柴禾,遇有情况时可用于燃放烟火,墙体的西侧有一个供人进出的洞口。这是放柴火时专用或人进出之门。烽火台共用二十多层土块垒砌起来的,每个土块足有三十公分宽,五十公分长,全都是戈壁土打制而成。虽经历了百年岁月的磨砺,土块仍坚硬无比。我细细端量发现,烽火台每层先用结实的土块横着砌三到四层后,再一层是把土块竖着立起来垒,既可节约土块,又可强固烽火墙,而往来于烽火台上面观察瞭望走的台阶也是二十多个。细看才知奥妙,每层垒过来后,就顺势设置一个连为一体的台阶。台阶棱角虽已被磨坏,破损不堪,但仍依稀可看出台阶的踪迹。
站在被岁月尘封侵袭过的烽火台顶上,瞭望东南方向,莎车县城遥遥可见,一片绿洲,景色壮观。西北方向,一片宽阔戈壁望不到边际,直到天边。我感慨百年前在此设立烽火台者的良苦用心与英明决策,敬佩中华英杰人才辈出。
1865年1月,中亚浩罕国军官阿古柏心怀贼心,率领一批浩罕匪徒,侵入南疆。占我领土,抢我财富,杀戮我百姓。广袤的土地发出了痛苦的呐喊。贼人来犯,家园遭殃,南疆的各族百姓怎能容忍呢?面对侵略者的横行霸道,各地军民奋起反击,与侵略者展开了殊死格斗,多次粉碎敌人的偷袭预谋。由于当时农民起义之后形成的各支割据势力不能协同御敌,阿古柏轻易地控制了喀什回城(今喀什市),取得了第一个立足点。附近地方的一些势力乘机也设法同他勾结,使阿古柏能够击败各地的抵抗,侵占了疏勒、英吉沙等地。第二年6月,阿古柏在内奸的配合下攻占了叶尔羌(今莎车)。接着他假借和卓的名义,致书哈比布拉,声称要拜谒当地的伊斯兰教圣人的陵墓。哈比布拉出城迎接,竞遭伏击而被捕杀害。阿古柏驱兵入城,城内各族群众群情激愤,与敌军血战,使敌军无法占领城池。阿古柏在叶尔羌尝到不屈不挠各族人民的抵抗倭寇决心的勇气,惨败而归。
时光流逝,到了1877年,清政府派出左宗棠率大军西出阳关,挥师南下,决心消灭来犯之敌,平定新疆。面对威武正义之师,阿古柏军队只有招架之力,无主动进攻之势,每遇清军,如同摧古拉朽,连连败退。
为了彻底地消灭阿古柏军侵略者,湘军总统刘锦棠率清军所属驻守南疆重镇叶尔羌。在重要关隘设卡堵截,封口关门。一日,守军得知如今的亚克艾日克乡地方可通往帕米尔高原,常有人出入时,便命人立即在此部署设卡,防止阿古柏军内潜外逃。可是,当时这里荒凉戈壁,人烟极少,远离驻军营地,无任何依托,如何能守住呢?于是,征战经验丰富的清军因地制宜,就地取材,用土块在此筑高台,建设时,既当炮台,又作烽火台,还可作瞭望,便于侦查,遇有情况,白天放烟,夜间举火,通风报信。边关敌情便可迅速传递到30多公里外的叶尔羌军事中枢部门。烽火台内管理严格,配备人数也多。平时人数有五、六人,情况紧急时有十多人驻守,其中有燧长一人。戍卒平日必须有一人专事守望,有一人做饭,其余的人作修建、收集柴草,广积秆草,昼夜轮流看望,遇有紧急,昼则举烟,夜则举火,接递通报,毋致损坏,传报得以克敌者,准奇功。违者处以军法。
这是清兵大战阿古柏的历史见证,也是古驿站上的瞭望塔。
来到这里,细细观察着烽火台,心中不禁自问,当年戍守烽火台的将士,不知伴随着多少个寂寞的夜晚披星戴月巡视这里,不知经历了多少次的战火和硝烟,传递过多少次战乱信息,目睹了多少妻离子散的场面,有多少人丧生于那马嘶人喊的战场上;这些,早已化作风烟,飘洒在茫茫戈壁上。可唯有戈壁风雪和那饱吸过战争的硝烟、沐浴过血腥洗礼的烽火台巍然屹立,向我讲述着一幅幅戍边场景——清将刘锦棠大军的猎猎大旗,行进在戈壁荒漠,风沙浩浩,星路遥遥;守望烽火台的清军警惕的眼睛,在寒霜的夜晚,正守卫在这里,敌人来了,狼烟升起,信息飞进,群情激愤的叶尔羌军民众志成城抗击侵略者,清军与阿古柏军队激战中的厮杀声,嚎叫声,呐喊声,呻吟声此起彼伏.......
同行的县史志办的人介绍,这个烽火台远离县城35公里, 位于亚克艾日克乡阔如勒村山顶上。离此烽火台(山顶)24.5公里的地方有一座高七米,宽五米的土块修建的碉堡。据当地人流传,这个碉堡在已有500多年的历史了,碉堡坐落在亚克艾日克乡东部,内有50间房子,现已损坏。从远处看非常醒目,给人一种神秘感。1945年以前一直有士兵看守。由于时间上的关系,我无法到实地查看。后来从军事地理上查证才知,这里走上七八公里路就进入帕米尔高原的崇山峻岭之中,离塔什库尔干县大同乡直线距离只有100多公里,离阿克陶县最近的一个乡也只有30公里左右。沿着这条通道向北跋涉,就可以走出国门。
记得十年前,我在红其拉甫山口戍边时。一日,上级有令,说有两个不法分子从莎车县境内向高原边关走来,可能要从雪山关口偷越出境,要我们随时做好封边的准备。当时我还在纳闷,莎车县到这里怎能还有通道呢?如今到实地观察,才知边疆雪山处处充满着的神秘和险要。
自古以来,烽火台用于原始的通报信息,如同消息树之类的。后来,烽火台与长城结合起来,形成了守攻兼备的长龙巨阵屏障,对更好地抵御外敌起到了一定的作用。可朝廷的良苦用心怎能抵住列强的枪炮呢?明朝的长城再威严高大,却没能挡住外敌的入侵。其实,一个国家要在世界上说话算说,靠的是实力,不是空洞的喊口号和形同虚设的边关要塞。
烽火台连着一个这国家的安危,系着百姓的生命,不能随意点燃。我不知这里的烽火台守军有无过偶然的过失,也不知他们的青春和誓言在这里如何绽放的。
历史上,曾有这样一个故事让人警示。
周幽王(周12王)为博取皇后褒姒的一笑,让人点燃烽火台,每次周边的诸侯国看到烽火都以为犬戎打过来了,赶快带领兵马来救。没想到赶到那儿,连一个犬戎兵的影儿也没有。褒姒不知道他们闹的是什么玩意,那么多人马,经周王解释后真的笑了一下。后来周王就经常点烽火来博得褒姒的笑。时间过了很久,公元前772年,申侯联合缯国和犬戎举兵入攻西周,周王赶紧去点烽火,但各地诸侯以为又是骗局,拒不救援,幽王惨败,带着褒姒、伯服等人和王室珍宝逃至骊山,后被杀。犬戎攻破镐京,西周遂亡。
岁月沧桑,人间巨变。古老的故事已经远去了,只有烽火台留给了人们诸多思索,成了戈壁滩上唯一的历史建筑和苍凉风景。
我伫立烽火台前,尽力寻找烽火岁月的远古信息,可找遍了四周,也看不出烽火台的任何奥秘所在。
风化的戈壁滩的石粒子上没有留下任何遗迹,只有那两座警示的烽火台让人驰骋想象。那一块块早已被砺风撕裂的烽火台上的土块,记录着清军的艰辛与血水,向我讲述着当年的戍边情景。那走向烽火台早已磨光的台阶印痕,强揪扯着我对昔日金戈铁马的追忆,依然能让我真诚地感受到清军那英雄气概、热血衷肠、忠心赤胆的豪迈。生当人杰,死亦为鬼雄,挡住血雨腥风,平息兵嘶马鸣,以血荐轩辕,以血祭戈壁。关山正飞雪,烽火不断烟。
走下烽火台,我看到在烽火台不远的地方有一条清澈的河流由北向南顺势而下,远处有一老乡正在田间地头忙着做农活。心中思忖,难道这条河百年前就存在?是不是当年烽火台戍守的将士吃着这些水生活的,如真是那样,这条生命之泉应该是不朽的功勋河啊!也许,这些当地老乡们的祖辈曾在这里戍守过,后来,他们就把根留在这里,开耕种地,养儿育女,屯垦戍边,一代又一代忠诚地守卫着烽火台,随时听从召唤。假如我的设想成立的话,真要感谢这个村无私奉献的群众的先辈们。事实上,翻开中华民族的历史,不正是有千千万万的民族在戍守着各种烽火台吗?
告别烽火台时,正是残阳如血,一地金黄,落日的余晖把烽火台照耀得傲然雄立,十分壮观,这美景多少带点苍凉之感。坐在车上,我还回望那渐渐远去的烽火台,心中升腾起一种崇敬的感情。永恒的沉默,旷古的沉默,它是那样的剽悍、刚毅、冷峻,扎根于塔克拉干沙漠南缘,展示着忠诚,任狂风暴雨横劈竖砍,却永远耸立在那浩瀚戈壁上,向后来的人们年复一年地传递着那远古的信息。
历史告诉未来。莎车的烽火台烽火虽然熄灭了,但是里面还蕴藏着许多烈焰。我想,假如有一天真的有人来侵犯我领土,还是会放起狼烟燧火的,并且是扑不灭的火,一直把侵略者烧焦它才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