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田园
---梁平游记 谢开成
引子
当四月某一天,夜幕刚刚铺陈开来,我作别多年未见的朋友,驾车经过重庆的某一座桥梁,一路听歌,一路滑行,暮春的晚风拂面,阵阵清凉,些许寒意,我看见两边的桥上灯光辉煌,看见华灯初上,看见那万家灯火次第点亮,此刻,长江水在桥下奔涌,江涛拍岸,世界那么多人,我却如在旷野,想想多年未见的朋友还能把我记得,突然地心头一热,世界变得朦胧,五彩的灯光如幻境一般,梁平田园如梦……
万石耕春
去梁平是在一个下午,目的地万石耕春。
偶尔刷抖音刷到梁平有一个万石(dan)耕春,名字容易读成万石(shi)耕春,连导航都读错,大概是说这里有广袤的田园能够产很多很多的稻米,古时候,计量单位就是石(dan)。
四月,有插秧活动,搞开耕节。
以前到重庆经过梁平,也看见两边的田园,有一些乡村意蕴,所以就决定去梁平。
放弃了去紫鹊界梯田的打算。世上有许多事,都不是全部能够如愿的。五一本打算去湖南紫鹊界,后又要去深圳和广州,一是去看看家人,二是去中山大学问问父亲的CT影像。既然远方去不了,就去去近一点的农村。
梁平,离我并不远,驱车一个小时即可到达,以前也去过,只是记得有柚子,鸭子,那时并不曾注意到平原丘山之间的田园。万石耕春位于安胜镇龙印村,一路经过五通乡、弹子乡、余家镇、复平镇。
到达的时候,太阳正往西边去,挂在半空,斜照在田园上。田里有新栽的稻禾,一行一行,排列整齐,明晃晃的水里,秧苗鹅黄嫩绿。还有一些田没有插秧,反射着天空的云影。有耕田的人还在田中,用机器耙田,有插秧的人还在田里,用双手躬耕辛劳。
上午的开耕节台子还在,有广告公司的工人在拆台,身边走过的几个大娘在摆龙门阵,说是上午栽秧子比赛,龙印村的张赶生得了第一,奖励了七八斤重的一个大鹅,今晚可以炖一大锅,盐河村的李大汉得了第三,只有一个四五斤重的鸡子。
龙印村,离梁平城只有五六公里,有米当家和碗米民宿,两个民宿挨着,生意都不错,城里人来田园里吃喝,然后看看田园,在田坎上散散步。龙印村环境干净,道路也进行了油化,还有旅游观光台、厕所、停车场,路两边也栽了一些花草,看上去就像一个景区。
田,一块一块,田坎弯弯曲曲,线条很美。梁平的田,不叫梯田,梯田一般是说在山的半山上一梯一梯的田,而梁平的田,是在平原上少许丘陵,有一些小落差,田有一点高低,但一般高低相差不大,也有许多大块的田,也有一些小块的田,田的中间,有两家三家人户,有二层小瓦屋,有竹林树木围绕在房前屋后。
我在田园里照了几张相片,东走走西看看,四月微风不燥,有丝丝微凉,看农村的人们在田里忙碌,看城市来的人们在田间休闲,各有各的命运,而我千里迢迢赶来,在这田园里走走,停停。
夕阳慢慢西下,晚霞开始映照天空,天空的晚霞倒映在水田里,水田里人们陆续上坎,洗洗手,洗洗脚,然后收拾回家。
一个老人,牵着一头水牛,带着一条黄狗,也慢悠悠地回家,老人捶捶后背,水牛甩甩尾,黄狗汪汪两声,然后都不再言语,沿着小路,他们消失在村庄转弯处,隐入村庄。
我坐在一个丘山上,看明晃晃的太阳从耀眼慢慢变成一个红球,再一点一点落在远山后面。看天空的云朵从白色变成橙红,变成漫天晚霞,再慢慢变成青色的云,再变成黑色的云。田园里,三五家农户的炊烟悠悠升起,主人家开始做饭。
我静静坐在,仍由肚子饿着,也无人给我做饭,我也不知道归向何处,看人世间的人们,看着久违的田园,思绪万千,想起许多,却好像什么都没有想起。
我为什么会从这里经过,远远地望着他们的烟火?
静静的田园,蛙声四起,三五家农家的灯光点亮,夜幕,慢慢拉开。一颗星,两颗星,满天的星星也就在我发呆的一刹那,一抬头再也数不清。
慢慢地,蛙们演奏了第一乐章,又开始演奏第二乐章,此起彼伏,田园显得更加寂静,时光流走,昼夜交替,晨昏如梦。我看见那些农家的灯光迷离,有人影偶尔晃动,我看见那些昏黄灯光下,人们围坐在桌子边,一边喝点小酒,一边说说明天帮别个栽秧。
吃完饭的人们,开始陆续出来,他们聚集在一个山梁上,老爷爷们抽着山叶子烟,老婆婆们扯着夜别,在这一天的劳碌后,一起摆摆家常。
她们问我从哪里来,我说我从另外一个县来,她们问我来做什么,我说我来拍几张照片,她们哦哦哦了几声,表示很理解,说电视台的嘛,今天上午还来了不少,扛着很大个机器。
老大爷们有些不以为然,说那些节,跟我们无关,看看热闹罢了。公司承包这些田,还是我们来栽秧子,我们一家也就有点承包费和栽秧子的钱,娃儿们还是靠自己在外打工挣钱。
老婆婆们说,是嘛,都是靠自己嘛,不过现在还是好,你看路啊都修好了,水也好了,房子也粉刷了,那比往时候好多了。
他们又开始东一句西一句,说着这个村的新闻那个村的新闻,说着这家的娃儿那家的婆媳,他们说着,说着,声音渐渐稀疏,他们陆续回家,早早休息,明天又是腰杆痛的一天。
而我开始吃点东西,喝点水,也铺平车子后备箱,也准备早点休息,明早要早起,要看朝霞。
四月末的这个夜晚,槐花开始盛开,在夜里,那些白色的花,一串串挂在树上,微风吹来,香气馥郁。月亮在下半夜才出来,月有圆缺,不知经过了多少个春秋,宇宙浩渺,繁星闪烁,在梦里,我飞身在田园中,看见一个又一个梦从人间升起,水田中的村庄也在梦里静静沉睡,今夜,我隐入田园……
烟村四五家
第二天清晨,五点半起来,背着相机,爬上龙印村观景台。
星星们开始回家,慢慢隐于天空,先是小的不见了,再是亮的不见了,最后天空只剩下几颗大星星。而在天边,朝霞已开始酝酿,先是发白,再是发红,再是发紫,玫瑰色的天边,每分钟都在变化,日出前的朝霞慢慢红亮起来。
水田中间的人家,还在睡梦中,远处的梁平城也还在睡梦中。
轻雾,在丘山之间,笼罩着村庄和城市,像一层薄纱。田园,曲线蜿蜒,阡陌纵横,其间农户的瓦屋一家、两家、三家、五家,都在薄纱之中。
此时,远山如墨,近水含烟,有白鸟齐飞,在田园里起起落落,白鸟不紧不慢,脚步轻盈,舞姿蹁跹,顾盼迷离,时而一嘴下去,时而左右观瞧。
有早起的农人,扛着锄头,去给田里灌水。农人走走停停,时而弯腰,清理沟渠,时而挖缺,打开水口,时而显,时而隐,在清晨的田园间出没。
天空,日出前的红霞,转变成金色,金色的云彩映照在水田上面,还没有插秧的水田像一面镜子,仍由云霞瞬间变幻。第一波彩霞退去,云彩变成青黑色,农家的房屋有的冒起白烟,有的没有,村庄里,人们开始从薄雾里走出来。
太阳就要出来,此时,白鸟停了下来,放水的农人坐了下来,我也依靠在观景亭的围栏上,烟村安静,小城安静,仿佛都在迎接太阳升起。
又一波彩霞开始,再次演绎色彩的变幻,像是为太阳出场做铺垫,第一波彩霞是序曲,这一波彩霞是前奏,不等彩霞变成金色,太阳迫不及待地从远山的曲线上露出红脸,仿佛全场的主角,从幕后走了出来,瞬间,霞光万道,从远处蔓延过来,一下子,水田的明丽呈现在眼前,一瞬间,村庄的薄纱变得透明起来,白鸟们再次齐飞,农人们拿起电话,问,今天栽秧的人来了吗?
我从观景台下来。
在这个像黄昏一样有着昏黄阳光的早晨,我遇见了一个满脸笑容有着年轻人气魄的老人。
老婆婆六十多岁,骑着电马儿,迎风而来,迎面而来,停在水田边,早上柔和的金色的阳光照在婆婆脸上,她仿佛没有过悲伤苦难,仿佛人间满是快乐,她与先来的三位婆婆打招呼,停好电马儿,笑呵呵地整理长水鞋,用一根布带捆扎水鞋。
我站在着田园间,站在着阡陌间,我来到她们身边,问她们为什么要捆扎这水鞋,她们说,不扎,哈哈,等一下稀泥巴一扯,扯出个光脚丫,那滑稽的场面,仿佛已经出现,婆婆几个哈哈笑了起来,我按下快门,她们问,你是电视台的啊,好久可以电视上看见我们呢?
我不是电视台的,我也不是报社的,我就是一个过客,每一处地方,我也许会再来,也许再也不来,这些瞬间,有的我记录下来,有的没有记录下来,后来想一想,那些画面,仿佛刻在脑海,时尔就浮现在眼前。
我笑着离去,我要去另外一个村了。
路边,公司的会计也来了,开始清点人数记账,准时八点下田,一天一百块,半天就只有五十,有三轮车拉来一扎一扎的秧苗,撒在田里,婆婆嫂嫂们开始陆续下田,开始牵线,开始栽第一兜秧,她们排成一排,一人一段,整齐地向前推进,她们开着玩笑,仿佛是在做一场喜事,嘻嘻哈哈,说说笑笑,一天的辛劳,就这样开始了。
而我,听说还有黄泥村,田园也很美,我这就要过去了。
身后,阳光正好,插秧的人们在水田的反光中,渐渐变小,变淡,渐渐隐于阡陌交错而又光影陆离的田园……
风光在路上
黄泥村,就在双桂街道,也离城市不远,田园就在高速路两边。
我到的时候,田里耙田的人已经耕耘了好几个田了,小型机器鸣叫着,在田里来回穿梭,速度很快,旁边草坡上吃草的老牛,望了望眼前情景,似有所思,良久,又低头去吃它的青草。
给田里撒肥的大姐,高高扬起手中的肥料,在阳光的照射下,呈现出一个剪影,姿态舒展优美,颗粒晶莹飞扬,或左,或右,或前,或后,不紧不慢,不密不疏。
田坎上有老农,扎着裤脚,光着脚杆,在准备着肥料,在修补着田坎,来来,去去,其影子倒映在水田里,他时而扛着锄头,时而提着撮箕,时而快,时而慢,阳光和云影也倒映在水田中,他一脚下去,云影破碎,金光在田,发出耀眼的光芒。
黄泥村,阳光穿过田水照在泥土上,泥巴金黄。
四月田园风光明丽,农人辛苦,我从田边经过,把村道走到尽头,然后掉头,我还要去明达镇的红八村。我就像一个过客,看着他们的耕耘,走着自己的旅程。
去红八村经过了盐河村,其实有时候,风光并不在目的地,风光就在路上,好在我停了下来,不然就错过了最美的曲线最美的田园。
盐河村,也在城市边上,其村庄靠着山丘,人们的房屋沿着山丘脚下排列展开,房屋前面,就是广袤宽阔的田园,并且由于有一点高低,有一些弯度,田坎线条就随弯就弯,画出无数的S线,一层一层,一湾一湾,高高低低,长长短短,S线时而呈现规律延展,时而又被修改,把田园勾画成大大小小的镜面。
我升起大疆无人机,看见了在平地上看不见的曲线,看见了在平地上看不见的天光云影,我呆若木鸡。
村庄在田水边,有几户在田水间,人们在田里来来去去,田园有水乡一般的旖旎,田园装下整个太阳,仍由他从东到西,田园装下整个天空,任由云朵在水里飘来飘去,田园装下整个村庄山丘,任由人们在水里耕耘劳作期待着风调雨顺,田园也接纳了我,任由我在这里停留发呆。
我看见樱桃熟了,樱桃园里摘樱桃的人满脸欣喜,有儿童在茂密的树叶中隐没,出来时就是一捧红红的樱桃,和一嘴口水滴答。
我看见有农家的蔷薇花开了,开满了所有的院墙,蔷薇花发出淡淡香气,一瞬间摧毁了我全程的时间计划。
我问我自己,我在赶什么呢?赶去看红八村的风光吗?这里难道不是最美的风光吗?
人生如旅途,总计划着要赶往某一个地方,却时常忘记了停一停看看身边的风景,歇一歇看看走过路,想一想遇见过多少人。
我缓缓游荡,就像天空中的那朵白云,慢慢向明达镇方向飘去,等傍晚,等早晨,等阳光绯红把水田映照,我再如期返来。
红八村的油菜还在田里,田里还没有灌水,印证了风光在路上的那一句话。而在去红八村的路旁,明达镇的福来村,似有田园,似有村庄,似乎绵延广阔,我停了下来。果然又看见连绵的田园和点缀其间的村庄,又看见“暖暖远人村,依依墟里烟,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颠”的画面,好吧,这里又是一处,明早定会又见炊烟,定会又见烟村,明早来这里。
我本打算从明达镇经开江县任市镇回开州的,这下改变了计划,那就好吧,先在树下睡个午觉,下午去锦屏镇的桂湾村,再返回到盐河村,明早再从盐河村到达福来村。
我在槐花树下睡午觉,槐花正要开,就像一个少女,正要把心事说给人听,于是,我在树下进入梦乡,我听见头顶的花们细语呢喃,我听见远远的山里布谷鸣啼。
桂湾村的油菜也还在田里,并且今年油菜相当好,压弯了油菜杆,籽实饱满,正待收割。返回,经过聚奎镇,又如去明达镇红八村一样,路边,又见田园绵延不绝,又见村庄绿树成荫,又见插秧的人们忙忙碌碌。梁平大地上,就这么让人意外,想到达的风光还没有出来,经过的路上,却让你驻足不前。
那就只能是停一停,看一看,人不能同时到达几个地方,也不可能在一个早晨的彩霞下看见几处田园绯红,那就只能做个选择题吧。人生也是如此,有时候都忘记自己到底想要什么,急冲冲地赶路,总想着到达目的地,却忘记了自己的初衷。
夕阳又西下,昨日不复再,阳光却似昨天,昨天在龙印村,今日返回盐河村,阳光在四月明媚剔透,金光耀眼,让人一阵迷离,多少水田,多少村庄,在身后退去,隐入光阴……
镜水晨光
第二天天还没有亮,我又驱车经过小城寂静的街道,经过空荡荡的工业区,来到盐河村。
盐河村还在睡梦中,村庄还没有醒,水田也还沉寂着。我从水田经过,我从人们的房屋前经过,我来到水田的西边,准备从西边逆光拍摄朝霞。
看看还被夜色笼罩着的大地,我自认为是很早了,可是当我把车停好,却看见水田里有人早已经在扯秧苗了,一扎一扎的身后已经是很多把了,早起的人家里准备今天栽秧子,抬起头看看我,又埋头干活。有农家的灯光打开,有人声传来,谁开车来了,这么早栽秧子的人就来了吗?怕不是栽秧子的哦。
确实,我不是来帮忙栽秧子的,我只是一个过客,我照了朝霞就走了,与他们的生活关系不大。天边,开始发白,大地正在苏醒。夜幕也慢慢收起,鸡鸣几声,犬吠几声,有人影打开屋门,有人从墨色的村庄里面转了出来。
天空,开始酝酿朝霞,序曲慢慢奏响,天边发白,发青,慢慢发红,演出正式开始,红色渲染开来,云彩变色,从淡红,逐渐变成大红,变成金红,漫天的朝霞映照在田园的水面上,水田变成一块块巨大的有着优美曲线的红镜子,在盐河村这一片水田上,霞光如期盛大开演。
第一波霞光之后,天空的金红慢慢褪色,慢慢变成青色,演奏慢了下来,乐声似有似无,村庄醒来,人们出来,鸭子也从圈里,摇摇摆摆走到水田里,白鸟们落在田坎上,静静看着天边。
天边慢慢变白,又变青,又开始变成玫瑰色,第二波朝霞即将到来,白鸟再次起飞,飞上天空,突然紧密的乐声四起,天空的云彩再次由青转红,变成金红,水田再次变成巨大的金镜,太阳随即从远山的背后,升了起来,万丈霞光照耀着大地。
这是一场田园牧歌,这是一曲金色交响,在水田边和在水田间的农房开始升起炊烟,栽秧子的人陆续来了,人们陆续吃完早饭,扎紧水鞋,扎紧衣服,一个两个三个,人们陆续下田。
那一片金色镜面,时而倒映从田坎上挑秧子走过的人,时而刻画在田里弯腰开始插秧的人,时而烘托用力抛秧子的人。看来这里不是给公司干活,大家下田的时间不是八点钟,趁着早晨的凉快,大家就进入了栽秧子的一天。
田园的清晨,这里演绎的壮阔美景,如果你不早起,那是见不到的,你总怀疑摄影师在骗人,其实,摄影师拍下的不过是壮美山河的小小一部分,在这广阔的田园上,在这无垠的水面上,晨光尽情渲染,远山如黛,近水含烟,水墨一般的村庄,镜面一般的水田,还有那些优美的曲线,和在画面里面辛劳的人们。
我久久地伫立在这里,直到太阳完全升起,褪去所有的色彩,我才又开始出发。我又经过人们的房屋,经过水田边,经过那一片樱桃林,樱桃已经早早地摘下来了几大框,定是去城里卖,我以为我很早了,其实,生活中早起的人好多,我不过是其中微小的一个。
福来村,在明达镇,梁平的镇子还有仁贤、礼让,名字都很好。
福来村,一些丘陵像一些漫头,连绵,起伏,一些水田在其间,一湾,隔着一湾。到达福来村时,晨雾笼罩着丘陵、田园和村庄,不浓,很薄,很轻,阳光穿过树木,丁达尔光发射开来,仙境一般,人们在其间走过,或背着背篓,或提着撮箕,像是下凡的人,在田坎上跳着舞步,又转眼隐入晨雾。
我突然闯入这仙境,被眼前的景色惊呆。穿过树梢的佛光万道,有佛在空中高声颂唱,白鸟从空中飞到水田里,又从水田飞入云雾中,一群儿童如仙童般下凡来,一路飘来,又一路飘走,水牛,摇着尾巴,从田坎上经过,来无影,去无踪。在晨雾中的田园,梦幻一般,不真实,很虚幻。
我升起无人机,穿过薄雾,看见万道光线穿过千百山峦,穿过无数村庄,照到万千大大小小的水田上,水田的田坎弯弯曲曲,在村庄边的沟湾里画着有规律的曲线。早晨的阳光斜照着田园,光线柔和,晨雾轻幔,初夏树木的青绿倒映在水田里,野草的青绿倒映在水田里,田园里还有一些鹅黄色,那是一些果树才凋谢了红紫粉白,才挂上一些鹅黄的嫩叶。
去年的燕子又飞回来了,旧燕归旧巢,新燕衔新泥,燕子在村庄田园里飞来飞去,一双像剪刀一样的尾巴在快速飞行中,把春光剪成一节一节,一节是呢喃,一节是啾啾,燕子快人块语,说今年只要你勤劳,一定能丰收,如果你偷懒,就只能喝西北风。
田园的空气中,弥漫着槐花的香气,弥漫着女贞子花们的香气,田园画卷上,人们来来去去看不到一个空闲的人,唯独只有我,为什么来到这里,与画面格格不入。
公司聚集的人,不只来自福来村,还有红八村的,来到这里开始扯秧苗,开始用三轮车在田上运秧苗,在田坎上抛秧苗,人们又开始排成排,开始栽秧。我透过一个开着小白花的橙子树,给扯秧子的人们照相,但其实他们是没有树荫可以遮的,她们戴着草帽或布帽,在渐渐升起渐渐白炽的阳光下,又开始一天的辛劳。
为什么不用机器插秧呢?暂时没有人回答。
公司的人记着账,检查着秧苗的宽窄、深浅、正斜,栽秧的人们依旧摆着龙门阵,说着,笑着,只有公司的人害怕着烈日,还怕人们偷懒,一脸的严肃,没有快乐。
青绿色的秧苗一行一行从苗田里扯起,扎好,抛到水田里,一兜一兜分开栽在水田里,过不了多久,水田就会被分兜发茬的稻叶覆盖,用不了多久,稻花香里蛙声一片,用不了多久,谷禾成熟大地金黄。
时光一转眼就过去了,我回去的时间也到了。故人具鸡黍,邀我去城头,我没有来得及去,我在这绿树环绕、田野广阔的村庄边经过,也没有一个故人在这里。田园的人们是那样的熟悉,就像我的父亲、母亲、哥哥、嫂嫂、伯伯、大婶,但没有一个故人在这里邀我至田家。
我的老家也在乡村,有许多梯田,有一些小山包上面的田是圆形的,像菜盘子,老家的村里有八个大菜盘子。有一个盘子田拥有一个U形的水管渠道,这是我小时候物理学的启蒙,水管渠道是用石头砌成的,一头在一个山包上,一头连着一个水井,水从水库放到这里,灌入水井,压入水管渠道,利用水的压力,从山包上的田坎上喷涌出来,由于高低落差,要喷起一人多高。小时候的我们,就帮着引水、灌入水井,堵住中间的漏洞,再去喷起的水柱下,打狂,嬉闹,每个栽秧子的季节,就是那时我们的儿童节。读初中时候,一班的同学,去帮同学栽秧,那时候没有好吃的,煮面条就是好招待,一路去,一路回,一路歌声和笑语。
栽秧子是喜事,大家互相帮忙,今天你家栽,明天我家栽,大家都出劳力,你帮我一天,我还你一天,还可以还你两天,都无所谓,劳力有的是,人情有的是,主人家也喊人炒肉,打酒,像办喜事一般,兄弟姊妹都来,亲戚朋友都来,左邻右舍都来,春天的田园,是和美的田园。
看着眼前的情景,呼吸着清新的空气,我的眼一阵模糊,我就要转身,就要告别,慢慢地他们从身边向后退去,渐渐缩小,渐渐隐入田园。
后视镜上,一只白鸟,孤单地站在水田中央。
我打开音乐,让车一路滑行,从明达镇,经过龙门镇,经过任市镇,最后我也隐入一片红尘……
结 尾
重庆桥梁连接着嘉陵江和长江的两岸,夜景华丽,灯火璀璨,我从这里经过,梁平田园的画面一幕幕在脑海里浮现,我如陶渊明,性本爱丘山,误入尘网也已三十年,那些水墨烟村,那些依依炊烟,那些如黛青山,那些诗画田园,一帧帧从眼前闪过。
我告别多年未见的朋友,经过重庆城市的一座座大桥,我看见两边的夜景,万家灯火点亮万家的生活,夜风清凉,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从这里经过,远远地看着他们的烟火……
—— 2023年小满,写作于金石山脊、汉丰湖畔、田野山中,第一批读者是蚂蚁、蜻蜓、蝴蝶,翻开第一页的是清风,读后怅然若失的是满天星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