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了来凤鱼
□叶炎
五月份去了一趟重庆,约车专程回老营房看了看,毕竟我在那里生活过六年。到重庆了,不去看一眼,心里会不舒坦。
老营房在一个叫来凤的古镇上,成渝公路从门前穿过。来凤镇也称来凤驿,与龙泉驿、双凤驿、白市驿齐名,是成渝古道上的“四大名驿”之一。古代能称之为驿站的地方,都不简单,是古代专供传递官府文书的人员或来往官吏途中食宿、换马的场所,多少商贾官差、文人墨客穿梭在驿站之间,“行人无数不相识,独立云阳古驿边”、“靖安宅里当窗柳,望驿台前扑地花”,演绎过多少悲欢离合的人间故事。
我当兵的时候,重庆到来凤要半天路程,车子要翻越歌乐山,陡峭险峻,山道弯弯。现在全程高速公路,也就一支烟的功夫。
当年的来凤镇白天车水马龙,夜晚灯红酒绿,是我们这些大头兵心目中的小上海。来凤最有名的当数来凤鱼了,是重庆特色名菜,非遗产品,相当于徽菜中的臭鳜鱼。重庆街头有广告,“到重庆不吃来凤鱼算是没到过重庆”,信不信由你。
据说来凤人本来不怎么爱吃鱼更不会做鱼,清朝康熙年间,发生了一次大规模的移民,史称“湖广填四川”,一大批来自江南鱼米之乡的移民来到来凤,也带来了养鱼烹鱼的技术。抗战时期,民国政府曾一度迁入重庆,来凤作为名镇,冠盖荟萃,名厨云集,争烹献艺。改革开放前后,以邓胖儿、唐聋子为首的一帮厨师在继承川菜传统烹制手法的基础上,大胆创新,以“麻、辣、烫、嫩”为主要特征来烹制出“来凤鱼”。小镇因鱼而名扬,经营“来凤鱼”的饭店达到百余家,食客蜂拥,共品佳肴。
来凤鱼好吃当然是不无道理的,首先是食材好,嘉庆《璧山志》载:“鳞之属有江鲤、崖鲤、白鲢、鳟鲫、七星鱼、红梢鱼、子巾鱼等”,其有盛产在来凤璧南河中的“七星鱼”、“红梢鱼”、“青剥鱼”为历代贡品。其次是集江南水乡与天府之国的烹饪之长,以川味为底色,麻辣鲜香、嫩滑可口,营养丰富,百吃不厌。
记得我提干后的第一次拿工资是五十三块五,上个月拿的还是九块钱的津贴,一下子翻了五六倍,目瞪口呆,喜出望外。
没过几天便是周日,恰逢来凤赶集,一大早一群老乡战友相约组团来打我的牙祭。
没问题,正愁着这大把的钞票没处花呢。那个年代我们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在外就餐,兵与兵在一起,老兵买单;官与兵在一起,当官的请客;官与官在一起,谁官大谁掏腰包,不用扯皮,全凭自觉。
到哪儿?“鲜鱼美”!大家几乎异口同声。
“鲜鱼美”饭店位于镇上闹市街头,相当于来凤镇上的国宾馆,店大味美,关键是服务员也个个长得水灵,丰乳肥臀,跟模特似的。门楣上方“鲜鱼美”三个金光闪闪的大字还是著名书法家、曾任中央文史研究馆馆员杨萱庭老先生所题。
我们找了一个临街的包厢围桌而坐,泡了一壶茉莉花茶,点了辣子鸡、回锅肉、宫保鸡丁、麻婆豆腐等七八个川菜,来凤鱼当然是少不了的,要了双份。星期天可以喝点酒,喝什么呢?茅台五粮液就算了,既买不到也买不起,喝本地的“璧山大曲”吧,醇香浓郁,两块五一瓶,先上四瓶,今儿高兴,不醉不归。
“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平日大家虽然都在一个营区,但见面的机会并不多,今天难得相聚,说不完的话,逗不完的乐,划不完的拳,敬不完的酒,直至墙走我不走。
当时连队的生活还是比较艰苦的,一人一天才几角钱的生活费。油腥不多,吃个鸡蛋、一天能碰到一两块肉就算你口福不浅了。这帮家伙个个似下山虎,一大桌美味佳肴一扫而光,四瓶白酒也是一滴不剩,量小的已经醉意醺然,量大的酒兴正浓,吵着再来一瓶。我立马打住,到此为止,喝好不喝醉,军装在身,注意形象,留点银两,下次再聚。
老板娘,结账!酒水十元,菜肴十二元,不到半个月的薪水就把这帮饿虎馋猫给打发了。
我们连队连长指导员娶的媳妇都是正宗的四川婆娘,她们来队探亲也试着做来凤鱼,但总是吃不出“鲜鱼美”的味道,不是豆瓣鱼就是麻辣鱼。
最牛掰的应该是政治处的李干事,吹拉弹唱,多才多艺,估计是“鲜鱼美”的常客,日久生情,直接把“鲜鱼美”的店花“吃”回家,天天给他做来凤鱼,口福艳福皆不浅,令一众战友羡慕非常,嫉妒无比……
车从来凤高速出口下来,沿着老成渝公路往永川方向前行数公里,上坡,拐弯。老营房依旧在,但已人去房空,找不见从前的喧闹与辉煌,老部队已驻防他乡,这里已派作其它用场。在曾经战斗成长过的营区走一走,看一看,驻足冥想,几近泪目,感慨万千,难以表白,一步三回头,不知何时君再来。调头上来凤,今非昔比,高楼林立,完全不见往日的模样。再想看看“鲜鱼美”,真想尝尝来凤鱼,估计都成为奢望。
“时光一逝永不回,往事只能回味”。故地重回,看了一眼,了却心愿,当把美好珍藏心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