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老白干
少小离家,乡音未改。弹指一挥,我在长江岸边已经生活了40多年。但是,人们一听我那南腔北调的口音,北方人说我是“南方蛮子”,南方人说我是“北方侉子”。于是,黄冈经常有人好奇地问我,你是哪里人啊?每逢这时,我就费尽口舌,不但从方位上说,还从字面上讲,可是说过来,讲过去,经常是越说越难懂,越讲越糊涂。真是应了那句“急中生智”的俗话,有次我又解释不大清白,一时性急,竟然脱口而出:你知道“衡水老白干”吧?我家就在那里!人家一听这话,立马长吁一声:哦,闹了半天是在那里啊!知道,知道!
刚到湖北的1972年,我在一个农场科技种子站工作,年初站里农事比较空闲,便让人们剥麻。需要有人下到寒冷刺骨的港中,将浸泡数月的麻杆打捞出来。这是一个异常艰苦而又充满危险的活计,让谁下水合适呢?站长环视一下,指着我说,你年纪轻,身体好,还是你下合适!俺让人给你买瓶“衡水老白干”,喝它几口,保准不冷!一是队长之命难违,二是抵不住“老白干”诱惑,三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咕咚咕咚喝了几口老白干,冒着零下2度的低温,独自下水半个小时,捞起沤得让人闻之作呕的一捆捆麻杆。等到上岸,我已冻得说不出话来。这时有人又递来半杯“衡水老白干”,不管三七二十一,我又一口气灌了下去,霎时觉得腾云驾雾,然后躺在床上睡了半天,醒来竟然无事一样。
说起“衡水老白干”,我与它的缘分真是不浅。上个世纪80年代,我回北方探家,那时物质紧缺,返程时没有什么东西可带,特地托人买了一件“衡水老白干”,籍以回到湖北接朋送友。那时主要交通工具就是火车,一般都是无座车票。我肩扛一件纸箱包装的老白干,手提行李包,老远挤着排队候车。等到踏上火车梯板,已经精疲力竭,后边的旅客照挤不停,这时我的肩膀一斜,“衡水老白干”一下子散开滚落下来,骨碌骨碌掉到站台下面的铁轨下面。见此,我奋不顾身急忙下去,待我捡拾上来,一个40多岁的列车员却拦住不让我进入车厢,摇着头说,俺那娘啊,60多度,这是酒精,危险品哪,咋能上车?其实,那时根本不像现在管得这么严格。可是任你怎么解释,怎么求情,人家就是不肯放行。这时我眉头一皱计上心来,慷慨拿出一瓶“老白干”,也不言语,塞到他的裤子口袋。这个家伙二话没说,扭头丢下“危险品”,乐滋滋地转身走人了。
上个世纪,“衡水老白干”,在湖北这里绝对是个稀罕玩意儿。一年盛夏,我去一个朋友家里做客。中午走进餐厅,看到那里已经摆好一桌饭菜。那时并无“禁酒令”,所以中午饮酒不足为怪。闲谈之时,有人低声嘀咕:呵呵,没有见过,这酒67度!我拿来仔细一看,原来是久违的“衡水老白干”,于是便问这酒的来处。那位朋友故弄玄虚,答非所问。大家也未深究,怀着新奇心理品尝起来。开始都还谨慎小心,说是如同吞火下肚。后来大概是喝顺了口,5个喝酒的人竟然不知不觉地一气“消灭”了3瓶。虽然那天气温高达摄氏30多度,但是当时并无一人醉倒,还谈笑风生,连称“好酒!好酒!”。
借此机会,我便在餐桌上给他们“掉书袋子”:1000多年前,滏阳河畔有一个桃花盛开的小村庄,村口有一家“桃花村酒店”,高挑酒旗,上书“老白干酒”。掌柜的是一位40多岁的寡妇,人称薛二嫂。一日,店里来了一位白发老石匠,开口讨酒,日复一日,喝酒未付分文。为了答谢薛二嫂,老石匠在她家后院凿出一口水井,完工后,老石匠却在井旁化作一缕轻烟而去。众人只见井中清水潺潺,波光粼粼。后用井水酿酒,酒味更加醇香可口,风味独特,因此,各地制酒匠人,纷纷在此附近建坊酿酒。数百年后,小村庄也就变成了衡水城,用此井水酿成的独具风味的衡水老白干酒更是名声远扬,素有“名驰冀北三千里,味压江南第一家”美誉。所谓“老白干”,“老”是指历史悠久,“白”是指酒质清澈,“干”是指酒度高。文字记载,老白干酒有着1800多年的酿造历史,曾被列为国宴用酒。
由于许多友人知道了我的籍贯,于是时常来讨“老白干”。因此,平时家中总有收藏。由于数量有限,物以稀为贵,一般我不轻易示人。一次时任副局长的老乡蹭走一瓶,当时他把这瓶“衡水老白干”,藏在办公桌后的书柜里,准备伺机好好“享用”一番。不料,一天几个中层干部进去汇报工作,看到副局长不在,就在办公桌室里坐着闲聊。聊着聊着,有人眼尖,说是书柜里面有酒!拿来一看,大惊失色:67度,那不就是酒精?这种酒,么味道?大家十分好奇,意欲打开尝尝!说时迟,那时快,有人启开瓶子,将酒倒入茶杯,你一口,我一口,转眼一瓶“衡水老白干”不见踪影。少顷,副局长回来,说是房里怎么这么香啊?!他边说边朝书柜里看,只见那瓶“衡水老白干”,已经“酒干倘卖无”了!
事后忆起他们当时酣畅淋漓、开怀举樽的神态,我便上网搜来一首题为“饮酒歌”的小诗助兴:我有一杯酒,足以慰风尘。酒过三碗去,雅兴却更浓。不见吊睛虎,路无景阳松。再饮六大碗,难分人与精。白干下肚去,俗事脑后扔。痴汉明事理,醉眼解清风。朗朗乾坤事,夜夜酒后醒。滴滴酒中事,味味世间情。句句车马路,步步足下行。杯满心神醉,梦时对月吟。天涯独策马,江湖无乡音。邀月寒宫泪,抚案梦里云。太池玉液盅,情仇昨日清。如烟人已老,悟道不为空。一樽乘风去,明朝笑大风!……
就在本文杀青之际,文友突然造访,但见此公手里提着“白云边”盒子,见此我很惊诧,笑道,这么多年你可是头一回给我送礼啊!文友尴尬苦笑,哪里,哪里,孩子前天买了一双名牌球鞋,穿了不到几天就踢破了,刚才补好,这不顺手用了人家这个盒子装了,路过这里,顺便看看你老人家啊!说话之间到了吃饭时辰,我便打开一瓶保存多年的“衡水老白干”,倒了满满两杯。文友迫不及待,举杯欲饮。我说,且慢且慢,你离自家不远,却要绕路来我这里蹭酒,算么回事?这样吧,你给我现编现唱一首推介“衡水老白干”的歌曲,助助酒兴行不?闻之,文友先是一怔,然后手端酒杯悬于半空,粗声喊道:老酒清若空,邀月笑春风。华年逝水一杯中,霜鬓映残红。谅我不羁李太白,一饮千杯醉不醒!少顷,他的脖子上的青筋凸现,狼嚎般地唱了起来:喝了衡水酒哇,上下通气不咳嗽。喝了衡水酒哇,滋阴壮阳嘴不臭。喝了衡水酒哇,一人敢走青杀口。喝了衡水酒哇,见了皇帝不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