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张旧照片
母亲离开我们已经四年了，四年里，关于母亲的很多场景，不但没有被遗忘，反而越来越清晰，时不时就触碰了我的泪点，让我彻夜难眠。昨夜我翻看手机，再次被三张旧照片击中，陷入深深的回忆当中。
第一张旧照片是母亲那年患了肺炎住院时我给拍的。母亲因为肺炎，深度高烧，在医院住了七天才开始好转。母亲终于能坐起来了，但情绪有些烦躁，一直闹着要回家。我为了安抚母亲的情绪，就把亲戚来看她时给的钱整成一叠，让她数。上了年纪的母亲很爱钱，数钱时总是眯着眼睛，用手指蘸了唾沫，一张张搓，我曾戏称数钱的母亲是典型的“老财迷”。母亲之所以能成为“财迷”，是因为她过够了缺吃少喝的苦日子。尤其是爷爷去世后我上学的那段日子，家里没有来钱路，而我上学的费用却是必须的。母亲为了省钱，恨不得把一分钱掰成两半花。别人家攒钱是几十几百地攒，母亲攒钱是一分一分地凑。每一次从母亲手里接过那些皱巴巴的零钱，我都由不得哭一鼻子，就感觉自己是个讨饭鬼、罪人、吸血虫，一分钱一分钱在榨干父母的血汗......挺过了那段最难的日子后，母亲再没有那么为钱发愁过，但攒钱的习惯却保留了下来。父亲曾经打趣母亲说：“钱一到你妈手里，那就是进了银行了！”是啊，钱到了母亲手里，她是一分钱都舍不得花的，就攒着，然后一遍遍数，感受着数目一天天增多带给她的快乐。我知道母亲的这个“爱好”，就一直投其所好，只要她心里高兴就好！母亲那么喜欢数钱，但她去世后，攒下的钱都留给了我......
第二张旧照片是我给母亲洗过头后母亲坐在阳台上晒太阳时我给拍的。母亲到了最后一直不喜欢洗头发，只要我提出要给洗头发时，她总得跟我闹别扭。轻则黑着眉眼，絮絮叨叨地埋怨，重则带着哭腔骂我嫌她脏......我不理她，坚持着把头发给她洗干净。当我把头发给她梳好，把发卡别好后，母亲的脸色立马温和起来。我看她笑时，她会显得不好意思。我担心她洗过头受凉，就扶她去阳台上坐。她坐下来后装作往玻璃外面看，并不看我，因为不好意思。这个时候的母亲，安安静静的，神色当中甚至带着一分羞涩......子欲养而亲不待，如今啊，只有藤椅在，我和母亲“相爱相杀”的日子一去不返。
第三张照片是有一年母亲过生日吃蛋糕时我偷拍的。母亲头戴“皇冠”，手里端着饭钵子，正在聚精会神地吃蛋糕。母亲喜欢吃甜食——蛋黄派、小面包、早餐饼......牛奶、饮料......刚开始时，凡是她喜欢吃的喝的，我都买回去放在家里，由她自由支配。后来，我发现母亲便秘十分严重，就带她去看了医生。医生告诉我：“你妈不能再给甜食了，吃甜食小便多，水分都跟着小便走了，大便就干燥。平时要让多喝水......”我把母亲所有的甜食都收起来了，有点残酷。母亲找不见她的干粮和“甜水水”了，郁闷了很多天。看着母亲怏怏不乐的样子，有好几次我都差点要忍不住把甜食全部拿出来。但我还是忍住了。母亲便秘的毛病一天天好起来了，我内心的内疚感这才少了几分——八十多的人了，按理该吃让吃，该喝让喝。但看着她饱受疾病折磨，我比她更难熬。——没能让母亲在晚年尽享甜食之美，这是我内心当中一直无法释怀的遗憾。
时间啊，最容易把记忆稀释。关于母亲的故事，已经很少有人再讲了。我之所以讲，是因为我一直渴望还能做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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