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斜的平面

倾斜的平面
武志强

对于生命我从来就没有满足过，如同一个球沿着倾斜的平面滚去，那是自在的动力，出于一种惯性。我的生活，我的生命也呈现这样一个倾斜面，我沿着它向下滑去。我们生活的并不稳定。其实，生活就是这样一个倾斜的平面，只不过是我一直在时间中寻找平衡点，想把自己支撑起来，以立足在生活上面，立足在这个世界上面。 漫长的时光中，我们在经历着埋没和消失，这是不可阻挡的。需要一些独特的东西才能把自己显示出来，否则埋没也就是必然的了。在这个倾斜的平面上，你会发现，由于它的倾斜，由于它表面的光滑，由于它固有的阴影部分，消失和埋没都是正常的。有些时候，时光并不就能成就我们。 我不知道我现在该说什么话好，我感觉我已经无话可说了，我成了一个无话的人，一个在自己的生活世界里日益倾斜下去的人。没有了心愿，没有了期待，没有了梦境。视线里，我看不见自己了，我从自己的眼前消失了，从远处转弯的流水里消失了。年华不再回来，生命在一种无望里经受着萎缩。我在成为的这样一个人是你所不能理解的，也是我所不能理解的。不错，我的身上还有往昔遗留的恐惧，那恐惧的阴影还在，并不曾消失，这使我只看到自己的黑色的影子，而看不到一个时代。其实无论我活在哪一个时代，我都是我，时代是不停变换的衣服，穿在我身上改变的只是外在的色调，并不能改变我。 我还是我，只有一次生命的我，无论出生在哪一个时代都是一样的。时代在变，变来变去的，我没有变。我的身上有我与生俱来的恐惧，这恐惧让我白天黑夜的不安。我就这样出生了，我就这样消失了，只留下一个倾斜的平面，光滑的平面，上面光光的，上面其实什么都没有，空空的，就连时间的印痕都没有。望着这个平面，我无法确定自己就曾存在过。 远去的是歌声，不老的是记忆，但如今就连记忆都感觉老了。衰老是这样一种迟钝与无力。只想一动不动，只想让日月和风把自己收留了去，自己就像一具躯壳那样，躺在那个闪烁着白光的倾斜的平面上，一直向着地平线倾斜下去。直到消失，我看见自己消失了，我已经看见自己消失了，那是无数次的消失被我无数次地看见了，就像一出剧目演了又演，不厌其烦。我是感觉疲倦了，视觉、味觉、嗅觉，和各种的感觉都让我感到疲倦了。从前的热情与昂扬似乎只是存在了一瞬间，如今都看不见了，如今只有流云和风在把我带走，只有流水把我带走，远去的流水在把我带向远处。我是这样的轻，轻飘飘的。我看见只有一个空壳的我留在那个倾斜的平面上了，那平面真的很光滑，我在上面跌跌撞撞的站不住脚，更多的时候我是这样趴着的，就这样我还要不时的往下滑。我阻挡不了这种下滑的趋势。我是从来没有的这样对自己绝望和忧伤。长大了的我从来就没有成熟过，我不知道成熟是什么味儿。 你能把这种味儿教给我吗？但你摇摇头，你说：“从来没有一种成熟是能教会的。”这些，我都懂，我懂很多，但我就是成熟不了，知识和经验不能赋予我一枚成熟的果实。我这里没有果实的芬芳，生活在平平淡淡中，我就这样渐渐的在那样一个倾斜的平面上，把自己给遗忘了。那是我需要退出的舞台，我还有什么要留恋的呢？该退出就退出吧，把自己交给风，交给云，交给流水，让自己流去吧，远远的，离去。好时光都走了，我已看不见自己了，我要把自己遗忘的干干净净，一点都不剩，什么都不留下。 那个生机勃勃的我已经死了，就在那个阳光下倾斜的平面上，我一点点的耗尽了自己，然后就像一颗爬到那儿又死去的虫子一样消亡，风轻轻一吹就把我抹去了，我没有什么重量，真的很轻，超出你想象的那种轻。我看见自己走了，什么都没有留下。我把自己带走了，不再为这个世界承担责任。我是感到活着很累了，我要我自己走了，即使是从前所想象过的精神，也并不如我所愿的久远，它也会跟着我的离去而离去的。我看见自己离去了，我又不悲伤了，我的眼里流出了喜悦的泪水，我在用手抹着那些个泪水，想一个劲儿的笑，结果是泪水流出的更多了，弄得自己脸上一塌糊涂，不堪收拾。 面对那个倾斜的平面，光光溜溜的，空空荡荡的，年华逝水都在上面流过了，我捕捉不到自己的影子。我曾努力，试图让自己在记忆里复活，看到从前的那个我，让逝去的时间再回来，但是我的努力还是失败了，因为我留不住它们，因为这个倾斜太倾斜了，因为这个平面太平面了。上面连一个挂衣服的钩子都没有，我的一件衣服都挂不住。我也无法在上面留住自己的身体，轻飘飘的，我把自己滑落下来了。我两手空空，什么都抓不住。我一次次努力，一次次经历失败，倾斜的平面上只有我无奈叹息的声音。很快，那些声音就被风吹走了，就像吹走我们所习惯所熟悉了的那些尘土，一点感情都没有。 我什么都没留下，我把自己消失尽了。生活的主题就是那个倾斜的平面，我对它怀有了一种惧怕的心理，后来我不再惧怕了，因为确实也无所畏惧，什么都消失了，还有什么可畏惧的呢。平面之上，我的目光平静地滑过，那些记忆，给过我心灵的苦痛。尽管我热切的期待过，但失败还是不可避免的。每夜里，那些记忆隐隐作痛，把我从睡眠里醒来，眼前闪现出一些往事和经历，但我知道，我已经不能重新再经历它们，重见那些人，重新经历那些事。我是躺在这样一个倾斜的平面上，从黑夜里延伸到白天，又从白天延伸到黑夜里。那个倾斜了的平面，可以无限的在我眼前延伸着，让我看到自己的存在和消失，心怀了一丝绝望和叹息。 现在，面对这个倾斜的平面，我想我必须得找到生活中的温情了，因为倾斜和平面所具有的温柔的可无限延伸的线条，这样的温情还是有的，还是在白日里光芒的闪烁中能够找到的。我必须的对自己有个交代，不能再这样绝望下去，不能再让过去了的记忆把我完全掠夺走，让那些记忆死去吧，它们迟早都将死去，从我眼前消失，沿着那个倾斜平面的线条消失。

黑夜里，我要让房间里亮起灯，看着那个生活中的自己，还曾在那个倾斜的平面上留下了什么痕迹，是否就有过幸福和快乐的时光。我要在寂静中，发现平面上所具有的魅力和色彩，或许这些东西都曾有过，只是我在某些时候被心障屏蔽了，我不能看见它们，我的眼前一片黑暗。我在想有过的快乐，那些幸福的时光，我的思想和精神回到无限中，我要找到生活中的闪光处，找到倾斜中我借以立足的地方。那个力量的制衡点，我想我能够找到的。 如同黑夜里的宁静蕴含了一种深沉的东西，我想平面上也会呈现某些立体的东西，那是我渴望得到的生活。我带着无限的柔情开始融入我的精神之河，我想，在那个倾斜的平面上，我能够找到自己幸福的秘密，余下的时光中，我也还能成就一番自己。就是说，让自己好好生活，对于生活中既定的目标，依旧怀着爱，怀着热烈的爱，不被希望所抛弃。因为在这里，只有这样，我才能感到无限的快乐。

武志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