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老人和井
昨天下了一天的雨，人的心情都湿漉漉的。今天大清早起来，阳光已经铺满了楼院，田野，窗棂。醒来的时候，鸟音在耳边萦绕，我的意识也开始活跃起来了，感受着这一切美好，有阳光，有空气，嗯！这一切都是清新的。
当下已春暖花开，大棚里的草莓已开始采摘，前几天老家的侄子就来电话要我回家，恰逢今天无事且天气好，于是就启程回家。
过了杨家山里，天上又下起了小雨，如针尖，似牛毛般的雨丝从空中飘落下来，仿佛给天地间罩上了一层透明的薄纱，让一切都显得朦朦胧胧，好像置身于一个如梦如幻的童话世界里。
很快就到了村头，村里的土地已流转，父老已不再种地，已不再赶农时，告别了昔日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艰辛。年轻人有在机关事业单位工作的，有搬到城里居住在外打工的，有在镇上引进的工厂上班的，也有在新兴特色农业园干活的，部分中老年人在铁橛山上维护旅游秩序，也有从事个体经济或民营企业自己当老板、发财致富的，卡点上班的早已到位，闲散在家的因这阴沉的天气懒得出门，村口流动的人很少。
老家在村东头，车停村口，我便撑着伞下车，漫步在这绵绵春雨之中，体会着春天，梭巡儿时的记忆。小雨似针似雾，淅淅沥沥，无声无息地滋润着大地上的每一个生命，远远看田野，雾蒙蒙，灰暗灰暗晕染在空中，如仙境般朦胧、迷人。一阵带着些许暖意的春风迎面吹拂过来，春风和春雨立刻交融在一起，不知到底是春风挟着春雨，还是春雨裹着春风。总之，大地草嫩、伢新、花娇艳，一片勃勃生机，给人以一种春意盎然、心旷神怡的感觉。
无意间，我看见路边有几株野花和一片青草正尽情吮吸着这春天的甘霖。你瞧，这原先稀疏的小草经过春雨的洗礼，已变得格外茂盛与青翠；这原先就美丽的花朵经过春雨的滋润，已变得更加娇艳欲滴。一棵棵火红般的桃树，更是为着光彩夺目的春天增添了几分秀色与生机。春雨中，万物都在吱吱扭扭地冒头，长大，开花，给这一年带来希望。
此时的我，脑海中不禁想起了杜甫的《春夜喜雨》：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仿佛当年的诗圣与我有着同样的感受，春雨的降临也真的富有诗情画意。
沿着村头的路也是老家大街的东头向西走，老宅和侄子的家就在街南第二排平房中，十几分钟即可到家。村里的街道乃至门前胡同的路面都已经硬化，少了尘泥，多了平整，偶有小小碎石，踢几下子，看着它们滚落它处，再次安放如故。想来小石头们也很欢乐，在这个以老人居住为主的村子中，早已没有人有兴致抬腿和它们玩耍。不信？你瞅瞅石子走后留下的小坑，那是经年驻足的痕。
走了一会儿，在大街与胡同口交汇处遇到站在胡同口的泽生大哥。泽生哥是同辈在世年龄最大的，已是九十大几的老人。面对面之下，我叫了一声“大哥！”，他短暂的诧异，然后小心翼翼地喊我：“老三？你啥时回来的？”我点头大笑，上前拉住他的手说“刚到。”大哥一句：“你咋还这么瘦呢？”并拉着我的手非让到他家坐坐不可，我说“这还没到家喃，孩子们叫我回来摘草莓，都在家里等着，就不去你那了。要不我们一起去？”“噢、好！那快去、快去！”
这就是老家人，这就是老家的老人，永远那么率直，而这样的率直从不令人讨厌。在他们看来，生活在城里的人应是“胖”的，胖是生活美满的象征，是家庭和睦的标志。“瘦”尽管不能说吃不上、喝不上，但和同在城里的当庄人回来后个个都富态态的相比，我似乎受了“磕(ka)打”。而我又老是不长脸，始终没胖过，总是让家里的老人担心。
大哥老了，真正的苍老。头发稀疏，腰背佝偻，满脸的褶子显然仔细清洗过，也抹不平岁月的风霜刀刻。在我的印象里，他在生产队时期是地里使牛耕地的牛把式，大包干后在集市上或街头炸油条的万元户。
谢绝了大哥的好意后，我从街上向南拐，几分钟便到了大嫂家。侄子早已在家等候，进屋后倒水冲茶，简单的寒暄后便让他领着去摘草莓。所谓的大棚只是侄子在村北的一处小桃园里栽了一些草莓，用薄膜盖着而已。
因刚成熟口感不是很佳，摘草莓只是由头，但也没虚此行，置身桃花园中，那些桃树上的花有的已盛放，有的咕朵半放。刚刚下的细雨，使天地如洗，万物浴新，挂在花瓣上的水珠晶莹剔透，娇艳欲滴，煞是惊艳。这个季节的田野，百花争艳，鸟语花香，春姑娘穿上了新衣，带着丝丝的暖意来到我们的身旁，为我们送来了春天的喜悦。
走出桃园，远处有位老人，低着头弓着腰，挪行着。我一眼认出了他，按辈分，这位八十多岁的老人，是我的一个远房侄子，也不知他在这雨星星的天气里到坡里干啥。
四十多年前，中年的他是村里有名的大嗓门，种地的好把式。他似乎有着用不完的精力，侍弄庄稼操持副业整理家务之余，夏天还会带着我这个小叔去水库洗澡。那时的他，浑身精瘦的腱子肉，也有着大饭量好酒量：一顿吃二十多个地瓜面包子，过年吃饺子吃七八十个不当事。
我最爱看他夏天光着膀子吃面条，自家擀制的宽面条，煮熟后在拔凉的井水里过一下，拌上红灵灵的水萝卜丝，嫩和和的黄瓜丝，绿绿的芫荽沫子，再来一大勺辣椒油和黄酱，大盆子里拌好，吸溜溜一口气能吃下斤半。吃完后盛一碗热乎乎的面条汤喝着，头上的汗渗出，舒服的哼一声：“舒坦。”我们看着都香甜。
在村人看来，能吃能哈的人，有力气，能干活；体格好的人，能活大年纪。
现在的他，老了。前年看他，还是精神矍铄，一年时间，人便如此的苍老下来。我没有上前和他打招呼，害怕看到他的样子，害怕他说出老人们常说的生死之类的话题。
人总是越活越懦弱，懦弱到宁肯活在回忆中。
走到村北，看见了那口老井。它是村子里的三口老井之一，也曾是住在庄后头的人家来打水的地方。在人们心中，它的井水是甜的，实际上，它只是不那么苦涩而已。
喝着井水长大的孩子，一代又一代，尝着苦，盼着甜，深爱着家乡，又无时不刻离开它，去试一试他乡的水，做一做异乡的人。在现下都用自来水的年头，井台上的留水说明还有人来此汲水，总有人和我一样，想留住曾经，曾经的味道，曾经的人声鼎沸。
中午时分，起风了，天也晴了。感谢风，吹走了云雾，又送来了难得的蓝天白云。风无定，春无形，室外千树万花争奇斗艳，迎来了万紫千红又一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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