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喜亦忧话小弟

亦喜亦忧话小弟
文/潘霞

我回老家，碰到邻居家爽朗的嫂子。寒暄过后，说到小弟，嫂子先是竖大拇指：“不愧叫二牛（小弟乳名），就是牛！”从她的语气和神情，我听得出来，这个赞誉是由衷的。但很快，便听得话锋一转：“你说这样一个利索能干忠厚仁义又生得俊俏的好后生，怎么总说不成个媳妇呢？”言下满是惋惜之意。

我只有苦笑。岂知，这何尝不是我乃至全家人常常焦急又困顿的呢？

刚过而立之年的小弟，算不上成功人士，但在村人眼里，仿佛也是归属于“有本事”一类的。也确乎如此。一个只有初中文化的农村孩子，仅靠着瓦工这样一种被时下的年轻人所不屑的泥水手艺，在三十岁之前置齐了盖二层楼所需的全套设备，组建了小型的建筑工程队，因为活儿做得既快又好，慕名而来的客户源源不断。两年下来，电脑装了，汽车买了，小目标一个接一个实现了。钱虽然挣得辛苦，但也足够旁人羡慕的。至少，他做活儿时的一丝不苟、敢想敢干的魄力是常令我这个多读了几年书却总是畏首畏尾至今一事无成的姐汗颜的。

小弟有灵性、有悟性，无法不承认；手艺就是手艺，它不是熟练工。在旁人的大拇指里，我为小弟而自豪。

唯一提起来就叹气的是小弟的婚事。同龄的同学玩伴早都已经做了几年的父亲，而小弟仍是形只影单一个人晃着。乐天派的他表面看似嘻嘻哈哈，其实内心又如何能不觉凄苦呢？小弟有个心结，虽然是猜的，但我想一定存在，那就是他的自卑心——那种生长于农村的孩子也许一生都无法根除的自卑心。

所以这样猜测，并非没有依据。当年，小弟以高分考入县城最好的初中，班里多是高干子弟，受他们言行举止、穿衣打扮的影响，加之青春期开始的叛逆，小弟的心思渐渐远离书本，成绩开始下滑，后来发展到逃课，学业也就此毁掉。这些事，是近几年才听他说起的。那些年，我正在省城求学，并不知他曾受过怎样的委屈，可以肯定的是，一定有些经历让他受了伤害，那种无法反抗、任由别人施予、令自己更为消沉的伤害。即是现在，碰到昔日的同学，尽管有些人并没有如他的成就，但从他并不坦然的神态，我知道，仍有自卑在作祟。

小弟的自卑还来自另外一个重要原因。八年前，23岁的他不慎被机器削断了右手三根手指，从第一个指节处，齐刷刷地变秃了，即使没有影响到他继续握大铲，但那位青梅竹马的姑娘还是选择做了别人的新娘。之后，小弟颓废了好一阵子。那几年里，还只是一个建筑工地大工的他，因为谦逊有礼、聪明好学又高大帅气，每至一处，总被人拉去给三姑六婆甚至八杆子打不着的亲戚家的闺女相亲，姑娘见了不少，却总是磕磕绊绊，无一有成。心灰意冷之下，小弟开始拒绝别人的提亲，只更专注于他手里的那些活儿。“功夫不付有心人”，在全套的活计都已得心应手之后，他有了更大胆的想法——自己做老板！

又两年过去了，小弟事业已具雏形，说媒的人络绎不绝，那位青梅竹马的姑娘也毅然决然想要回头，而小弟不顾全家人的反对，竟然也就应了，一门心思等她的自由身。一年，无果，俩人不得不放弃了挣扎。而此时，小弟已三十出头，这样的大龄而未婚，在农村，已属鲜见。小弟的婚事成了全家人的头等大事。

鉴于小弟如此坎坷的情路，姐愤愤地做了总结：智商挺高，但情商约等于零！

小弟仍旧嘻哈，仍旧努力做工。他说，万物有归，该是谁的就是谁的，夺也夺不去，推也推不掉，缘分未到而已。

也许吧。

在小弟承揽的工地，我仰头望过去，他正蹲在半高的墙上专注地摆弄那些红色的方砖。身旁不远处，几只麻雀起起落落，像一些往事的踪影。我的眼前突然出现了儿时的一幕：拉着小弟走过街头，乘凉的婆娘指指点点，其中一个大声地说，瞧那孩子的眉眼，简直跟画下的一样！


我的小弟，愿你的佳遇快些来吧！ [ 本帖最后由 潘霞 于 2010-7-4 07:26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