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家河道班
2020-09-24抒情散文符纯云
关于“施家河道班”的名称,村里人多数并不认同。因为,施家河只是邻近的一个小地名,而道班所处的准确位置是平滩河,更应该叫做“平滩河道班”才是。但定名者舍近求远,别人也就跟着称呼下来了。罐子坪位居半山腰,一条丈把宽的小河流过谷底。顺着河的流向,
关于“施家河道班”的名称,村里人多数并不认同。因为,施家河只是邻近的一个小地名,而道班所处的准确位置是平滩河,更应该叫做“平滩河道班”才是。但定名者舍近求远,别人也就跟着称呼下来了。
罐子坪位居半山腰,一条丈把宽的小河流过谷底。顺着河的流向,一条省级公路穿越崇山峻岭,在山沟里默默地伸展。当然,它的安静是相对的,当汽车呼啸而来、飞驰而去,便让人强烈地感受到它那激越的心跳。很长一段时间,它都是灰头土脸的样子,冬天稍好一点,夏天可就不得了,汽车扬起的尘土经久不绝,令人惟恐避之而不及。
道班座落于公路旁边的一个小山湾。一座三合小院,一排青瓦白墙的矮房子,瓦片上面通常停满落叶,石灰刷白的围墙规正地写有一通诸如“人民公路人民养,养好公路为人民”之类的标语,用红漆刷上,不用多久又被灰尘蒙蔽。尽管如此,灰白的墙面在山里依然那么醒目。山湾里的罐子坪全是清一色的土墙房,淳厚、木讷、波澜不惊,正是因为有了这些青瓦白墙的调色作用,才稍稍产生了带有活泼、轻松意味的起色。
与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村里人相比,养路工人每天按时上下班,工作是舒坦的。他们往鸡公车(有两个充气橡胶轮胎的运载工具)车斗里放上铁锨、铁铲、十字镐、扫帚等工具,吹着口哨,逍逍遥遥地上班去。其实,在泥结碎石公路上工作,与所谓的优雅相去甚远,汽车带起的尘土总是将他们弄得灰头土脸,但他们都是快乐而满足的。工作之余,他们三三两两地到村里闲逛,或与村里人拉家常,或时不时地买一些鸡鸭改善生活,更多的时候,为打发无聊的时光,他们只是在村里逛一逛,返回的时候,手头已提上一大袋村里人热情赠与的青菜。
大人与养路工人关系融洽,孩童自然与他们也熟悉得不得了。去河边放牛的时候,将牛绳一丢,我们便跑去道班推鸡公车玩。道班工人也不阻拦,只是一再叮嘱我们在公路上玩耍时注意安全。大家争先恐后推着鸡公车出了小院,往往是三、四个人抢得先机,挤挤挨挨地坐在车斗里,一大群人则争抢着车把推车,一路上窜跳着、嬉戏着、追逐着,玩得满头大汗,却乐在其中,不知疲累。
夏天刚刚来临,道班后面的毛枇杷便成熟了。事实上,还很青涩的时候,几棵枇杷树上的果实就被我们摘掉大半。能够侥幸留得几颗直到成熟,原因在于我们有一个共同的想法,那就是将成熟的种子埋到房前屋后。枇杷是天生的贱命,无论在哪种环境,只要给一点土壤和阳光雨露,它们就能扎下根来,一个劲地生长。头年夏天,我们将种子种下去,第二年春天就有柔嫩的枝叶从土壤里冒出来,过上两三年时间,它们就变得枝繁叶茂、亭亭玉立了。我家屋后就有十多棵枇杷树,全是我从道班引来的种子。现在,老屋已多年无人居住,它们却每年开花结果,至今未见衰败的迹象。
父亲在山外十余里的镇上供销社工作,每次回家都会给我们买好吃的。倘若捎带了过于沉重的物件,父亲便站在道班外面的公路上,大声喊着母亲的名字,有时候也喊大哥、二哥、姐姐或我的名字。如果我们都在山湾的深处,听不见,村里人便互相传递,直到母亲得知消息后,派我们高高兴兴地给父亲送背篼去。父亲离家去单位上班,沿山路而下,过平滩河,在道班便停下来等客车。我小时喜欢撵路,父亲前脚刚走,我就挣脱母亲的阻拦,一路追去。嫌布鞋累赘,我便脱下来拿在手中,用一双细嫩的脚板踩着遍地碎石奔跑,对于咯脚的疼痛,也全然顾不得了。好心的养路工人总会在路上层层设防,尽管如此,有好多次还是被我溜过去了。父亲刚刚抵达镇上,去食堂打水回来,就看见满头大汗的我出现在寝室里,令他哭笑不得。
上小学一年级的一天放学后,比我大两岁的富儿表哥同来我家。在村后山梁上,他突然兴奋得手舞足蹈起来:“道班!道班!公路、汽车……”富儿表哥的举动犹如外星人一样,让我费解。那时我并不明白,对于生长于深山的他来说,一条宽阔的公路,一辆飞奔的汽车,甚至普普通通的青瓦白墙,在他眼中都是一个全新的世界。
去年春节,我回老家去,看见昔日尘土飞扬的土路已成为宽阔、整洁的柏油路,曾经矮小、木讷的道班已建起一幢两层楼房,院坝被夯平,水泥地面上还架起了一座篮球架。虽是疲软的冬日,通过花台上婀娜的花枝,依然能看到春天的繁盛。
面对日益萧条的罐子坪,施家河道班的变化尤其令人感慨。当然,对于已在深圳做小老板的富儿表哥来说,哪怕它变化再大,已不可能令他像当年那样,兴奋得手舞足蹈了。 【交流文章】
[ 本帖最后由 符纯云 于 2010-7-14 12:12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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