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韵盈怀
茶韵盈怀
一片树叶,落入水中,改变了水的味道,于是有了茶饮。在中国,饮茶是一种文化,更是一种习惯。茶是一种神奇的物质,能把阳光、雨水、鸟啼、虫鸣的记忆储存起来,散发开去。从古到今,诗人多对春茶褒扬。唐代诗圣杜甫的“落日平台上,春风啜茗时”,表现了诗人在夕阳余晖的春天里,因茶而情景交融,动静结合,虚实相生。唐代诗人李郢的“茶成拜表贡天子,万人争啖春山摧”,把当时成千上万人采摘、制作、吃茶、进贡春茶的场景描写得淋漓尽致。北宋诗人曾巩的“种处地灵偏得日,摘时春早未闻雷”,诗人在以诗赞叹春茶的同时,也不忘记采茶女的辛劳……
品得春茶一口鲜,胜过人间四月天。前天周末,我陪几位好友喝茶,他们一致点要绿茶。在君山银针、黄山毛峰、武夷岩茶和西湖龙井中,他们挑了后者。水煮到将开,壶温到暖热,片刻后,茶香溢出来,好友们的茶话匣子也在打开。
说起茶叶,我又想起上个世纪80年代,报社安排我去咸宁采访。期间,安排我到茶场观光。一蓬蓬青碧的树,一片片新绿的叶,一个个翠嫩的芽,采茶女们翘着兰花指,轻轻地掐下来,有着细细的毛绒的绿色叶子,是那样的鲜亮可爱。因为在那里冒雨跑了四五天,人家可能看我辛苦,临别特意送了几包茶叶。因其包装极其精美,以致路上不忍分拆。到了武汉打开一看,兴味全无,这叫什么茶叶?纯粹就是老树叶子。正好碰上孝感来汉的小马,一气之下给他一包。几天之后小马来电,说是代他父亲谢我给的龙井。天哪,原来那种茶叶竟叫龙井!
转眼到了翌年初夏,一干朋友要去罗田看茶。虽然不懂其道,但是温煦的阳光和满山的杜鹃让我流连忘返,于是假装内行地掐起茶芽。那天头一次听说绿茶的保鲜期只有一年,突然想起自家柜子里的龙井,应该快到了期限。回到家里,新茶和龙井各泡一杯反复对比,新茶似乎色鲜一些,但其香气余味远远不如快过保鲜期的龙井。细看,龙井色泽更润,叶片更翠,散发着淡淡的自然芳香。再尝,大有“天地造化收杯中,品得甘露沁心脾”的感悟。
一年的储藏岁月,尚未把这龙井的锋芒磨光,所以它仍那么柔和醇香,入口之时让你觉得它了无痕迹,喝罢良久的甘甜又让你怀疑自己是不是喝了清泉。于是在品尝,发觉茶味不知何以如此绵长。我在心中感叹,龙井啊,真是雍容典雅,一派大家风范!此时,我才明白曾经误会了龙井好茶。
茶是在如梦如幻的地方才能生长出来的,茶的味道甚至能甄别一个人的心灵是否纯洁。记起在三毛的文章中看过一段话,大致是说,阿拉伯人喝茶必喝三道:第一道苦似生命,第二道甜若爱情,第三道淡如微风。每每品茶,总是觉得有些微微的苦,有些淡淡的甜,有些清清的香,在唇边,在齿缝,在舌尖。然后,那微微淡淡清清的回味缓缓地沁入心脾,让整个人都松弛下来,随着那翠绿的叶片没入水底,却不会有丝毫的落寞,静静舒展着无边的惬意……
到了我等这般年龄的人,该当坐在古色古香的茶楼里,择一个临窗的位置,面前摆上一杯绿茶,等候叶片慢慢舒展,渗出本色,一点点地深下去,一丝丝地香起来,再去慢慢去饮去品。但我更喜欢坐在书房,读读书,写写字,喝喝茶。眼看累了,手写倦了,品上一口桌角冒着如烟热气的绿茶,便会忘掉琐碎芜杂,仿佛借助一股热流进入嘴里,唇齿之间生出甜甜的津液,整个房间也会氤氲香甜。那般况味,似乎因了自己的日益苍桑,只用这种疏懒散淡的方式,徐徐地温润我的心田。
潮州茶人叶汉钟先生认为,韵即是气。长安茶人马嘉善先生认为这是茶香茶味进入人的腑脏之后,体内所产生的那一种太和之气,有一种飘渺的愉悦感,就是茶韵。四川茶人徐金华先生《徐公品茶》中称:“韵者味也。茶韵即各种茶的独特的韵味或风韵。” 北京茶人张英立先生认为,对于“韵”可谓“悠然心会,妙处难与君说”。那年七月,河北茶人阎莉在湖州瞻仰了古茶文化的遗迹之后,说过“以后我泡上一杯绿茶,喝着它时,我就会想到江浙的青山、太湖、竹林、茶园,我好像又回到这里闻到了这里的气味了。”所谓茶韵,我想,通俗地说就是人在品饮茶汤之后产生愉悦、空灵,瞬间的迷幻和浮想联翩的境界。
近日一次夜读,看到一句“半壁山房待明月,一盏清茗酬知音。”我之所以与那盒龙井差点失之交臂,说到底还是因为当时的无知,既非知音,安能酬我以清茗?今天我又喝了龙井,倍觉它是人间不可多得的能够引诱人们重返过去的奇妙物质之一,并且这种植物的灵气能够进入我的身心,激发思维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