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诗中的琴韵
唐诗中的琴韵
古琴,亦称七弦琴,是中国最古老的弹拨乐器之一。《诗经》中就有“琴瑟在御,莫不静好”的记载。上古时期,古琴便被儒雅君子名列“琴、棋、书、画”四大雅好之首。琴由于和文人雅士的艺术审美活动联系在了一起,因此,操琴弄曲,或聆听琴曲以心解心,就成了衡量一个人颐情修养的标准之一,成了抒发心志的寄托,自然也就成了唐代诗歌中的重要题材之一。
“促轸乘明月,抽弦对白云。从来山水韵,不使俗人闻”,这是初唐诗人王绩的《山夜调琴》。明月白云,促轸抽弦,弹一曲《山水操》,弹出的是山高的静谧,水长的悠然,也弹出了了诗人超凡脱俗的心性。诗人以极为简洁的笔法,描绘出这样一幅《山夜调琴》图景,借弹奏的琴曲,显现出隐逸生活的情趣,“不使俗人闻”的清高,也就自然的流泻在字里行间。
王维的《竹里馆》:“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竹林幽深,人迹罕至;月光朗照,一片清明。弹琴者被置身于如此清幽澄净的的境地,虽是“独坐”,但那“长啸”之声伴随着琴音起伏在竹林间,融进在月光里。安闲自得,尘虑皆忘的心境与清幽的自然抿合无间、融为一体。
晚年的白居易尤喜琴,即使是夜行船也忘不了带上心爱的琴。他的《船夜援琴》就带有明显记事意味:“鸟栖鱼不动,月照夜不深。身外都无事,舟中只有琴。七弦为益友,两耳是知音。心静即声淡,其间无古今。”一轮明月高悬空中,月光洒在起伏的江水上,树上的鸟儿,水中的鱼儿,都静静地睡了。身心澄净,独自坐在小船里,手指在琴弦上跳跃,悠然的琴声在心海里荡漾,于是远古与当今也便浑然在了一起。静夜,深江,月色,小舟,还有诗人,古琴,构成了如此纯净的天地,什么都没有,什么也都在其中。守着这样的一份宁静,你和你自己才走得最近。
“欲得身心俱静好,自弹不及听人弹”,较之于弹琴,唐人写听琴的诗作要更多。
刘长卿的《听弹琴》:“泠泠七弦上,静听风松寒。古调虽自爱,今人多不弹。”高雅平和的琴声,能唤起听者水流石上、风来松下的幽清之感,可是时代变了,清越的“泠泠”琴声,无法表达世俗的欢快,于是退之而成为“古调”。曲高和寡,诗人“自爱”的孤独也随之而现。
诗咏听琴,以此寄托别样的情操,李白有一首《听蜀僧浚弹琴》:“蜀僧抱绿绮,西下峨眉峰。为我一挥手,如听万壑松客心洗流水,余响入霜钟。不觉碧山暮,秋云暗几重。”蜀僧挥手,诗人听声,听到的是松涛阵阵的轰鸣,听到的是高山流水洗涤心灵后传出的回音,听到的是琴音融入薄暮钟里的余响。浸沉在这样的天地里,没有了时间和空间的界限。
李白对琴情有独钟,“我醉欲眠卿且去,明朝有意抱琴来”,即使是酒醉忘形,可潜意识中丢不了的还是琴。
孟浩然因隐居而得高名,身为隐者,却以琴合酒而享,他的《听郑五愔弹琴》“阮籍推名饮,清风坐竹林。半酣下衫袖,拂拭龙唇琴。一杯弹一曲,不觉夕阳沉。余意在山水,闻之谐夙心”,就是是琴酒合一的佳构。古人弹琴被视为极高雅之事,弹琴人多要正襟危坐,甚至弹前沐浴焚香,听者也必怀有崇敬之心。可孟浩然在诗中勾勒出的阮藉形象,却是“半酣下衫袖”,而且是“一杯弹一曲”,以如此狂放不羁之态,弹古圣之器,让人拍案。诗人的意在山水,心中的琴与酒中的趣也就没有了距离。
而白居易的《琴酒》则在诗题中就将二者合为一体,“耳根得听琴初畅,心地忘机酒半酣”,听琴让诗人内心感到了欢畅,而酒“半酣”之际,心中也就没有了人间的心机。在诗人看来琴中之音和酒中之妙都是大乐。
唐人心中的琴是不拘一格的,贾岛的《听乐山人弹易水》“朱丝弦底燕泉急,燕将云孙白日弹。嬴氏归山陵已掘,声声犹带发冲冠”,却从激荡的琴声中听到了古烈士的豪气,听到了怒发冲冠,一去不回的悲歌壮行。这并不是对琴曲的曲解,而是琴曲触发了诗人内心的精神活动,是听琴者从琴音中所获得的超出乐曲本身的心灵体验,是一种艺术的再创造。这也就是所谓的“曲中声尽意不尽”。
琴与中国文人结下了不解之缘,也流传了无数佳话:俞伯牙与钟子期因“高山流水”而成知音;司马相如抚一曲《凤求凰》而演绎出一段浪漫情缘;“竹林七贤”之一的嵇康“问斩东市”,安然弹奏《广陵散》而成千古绝响;还有陶渊明“但识琴中趣,何劳弦上音”的无弦琴的传说……琴对于古代文人而言,已经远远超越了琴本身的意义,成为文化修养和理想人格的象征。而到了唐代,琴更是成了抒发心志的媒介,诗酒风流的寄托,它的意韵也变得更为丰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