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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被一颗干净的心照顾着 [组诗]

野川野川作品集

2023-10-08抒情散文野川

◎一场暴动竟让我如此平静秋天的傍晚空气清爽，对面的街树上结满一大群鸟它们吵着，跳着，飞着，追着全然不顾来往的行人车辆，和街灯眩目的光我远远地看着感到体内也窜出很多鸟……

◎一场暴动竟让我如此平静

秋天的傍晚

空气清爽，对面的街树上

结满一大群鸟

它们吵着，跳着，飞着，追着

全然不顾来往的行人

车辆，和街灯眩目的光

我远远地看着

感到体内也窜出很多鸟

音符一样翻滚，与它们呼应

一场暴动竟让我如此平静

把自己完整交出，让树上的鸟

和体内的鸟共同改造

删繁就简，梦一样陷入

鸟的迷阵。每走一步

都有鸟鸣啁啾、开路、搀扶

像误入另一个时空

迎面而来的事物新鲜而陌生

仿佛失去的亲人正在回家

◎多了一些异想天开的光泽

我想用以后的日子

换你今天的半个小时。不论要多少

哪怕是全部，我都愿意

我要在多出的半个小时里

把没写完的诗写完

把没爱够的人爱够

把今天想做的一切全部完成

过了今天，它们就是别的样子

成为世间唯一一个

拥有一天二十四个半小时的人

是多么幸福，哪怕只有一天

哪怕只是我的一瞬间想法

白日梦一样，也让我的今天

多了一些异想天开的光泽

◎卖核桃的老人

两幢楼房狭窄的小巷口

一个老人蹲着，在卖核桃

他先用夹子把核桃夹碎，再把壳

小心剥掉，一整个核桃仁

就露了出来，白花花的，如一锭锭银子

整个秋天也露了出来，饱满、结实

弥漫浓郁的香气。如果从远处看

两幢高楼形成的小巷也是一个夹子

把卖核桃的老人夹住，稍微用力

老人就会破碎，露出贫穷、挣扎

露出一身的疾病，黑稠稠的

急需用核桃换来的银子医治

◎仿佛我的灵魂已被它带到乡下

下午时分，一只斑鸠

突然撞进我的诗里。乡下的斑鸠

这么多年来，我很少提及

它莽撞地出现，像突然发作的病痛

我的诗歌无法继续。只好退出来

看它褐色的羽毛，灰黑色的嘴

纯黑色的眼睛，粉红色的颏和喉

看它跳来跳去，一点都不胆怯

好像我的书房就是它的领地

我突然想到乡下，想到童年

想到用菜叶包着烤熟的斑鸠肉

一种忏悔油然而生。伸出手

我想抚摸一下，它却一下子飞走

内心突然空洞，仿佛我的灵魂

已被它带到乡下，在它的咕咕声中

泡着，如泡在盐水中的青菜

正在泛黄、变软、提香、入味

◎一种朦胧修复了我的神经

一时兴起，我用手机的识别功能

把小区所有的植物扫了一遍

知道了它们的名字、构成和特性

第二天散步，突然觉得那些植物

就像老熟人一样，你长我短

心知肚明；第三天，更是觉得小区

多了许多陈旧，少了许多新意

之后每一次散步，我都索然无味

仿佛那些植物都是一种摆设

和家里的衣柜、书柜、桌椅一样

见惯不惊。直到一个有雾的早晨

我再一次在小区散步，一种朦胧

修复了我的神经，雾中的植物

相互独立又边界模糊，门窗虚掩

透露神秘的光，通向它们的小径

藤蔓一样弯曲、交织、缠绕

每走一步，都有陌生的事物伸出手

向我索要一些早已消失的东西

◎我知道自己欠这个世界很多东西

我埋藏的所有东西都不是我的

那是利息，已被命运的银行扣除

我知道自己欠这个世界很多东西

越摞越厚的欠条，高过珠峰：

我欠一个女儿，一个妻子，父亲母亲

及众多亲人；我欠玩具、书包

锄头扳手及众多工具；我欠苞谷、红苕

猪肉牛肉及众多食物；我欠蓝天

白云、高原丘陵及众多风景

我欠幸福、悲伤、喜怒哀乐及众多情感

我欠一个我，终日劳碌，一事无成

周身慢性病，面目日憔悴……

我知道欠账必还的道理，我也明白

我的欠账无法还清，好在我早把自己

抵押出去，好在我还可以活一些时日

◎我在心里嘀咕了一声

很多人都抢着说话

七嘴八舌，不足以形容

没听清楚一句，但每一句

都像刀在割我。起身离开

我在心里嘀咕了一声

现场突然安静下来

仿佛这一声嘀咕，所有人

都听明白了，唯独我自己

不知道嘀咕了什么

◎居住其中的人都是一根火柴

其实没有必要把对面的楼房

想象成一个个叠起的火柴盒

居住其中的人都是一根火柴

一擦就燃，一燃就会把什么东西

点亮。其实它就是一幢楼房

和我居住的一样，每一扇窗

都开向我，每一个人都望着我

如果有鸟飞过，就出一次神

如果没有，就安静地坐着，或站着

想晚饭吃什么，晚饭之后

是否到对面的街树下乘凉、散步

◎被一颗干净的心照顾着

小区里的长条型木椅

好像是从地下伸出的两只手

搭建的。每一次坐下

都有一种温热，哪怕是冬天

哪怕是悲伤决堤，哪怕是酒醉之后

孤独无依。只要一坐下

摇摇晃晃的身子就会被扶住

如端平的一碗水，被两只手

端给风，端给雨，端给天空

让它们看映在水中的月亮

还是那么明亮，仿佛一直

被一颗干净的心照顾着

◎每一棵街树都在夜晚哭泣

生活在城市，谁会像端视自己一样

认真看过一棵街树？了解它们的名字

知道它们何时凋敝，何时蓊郁

何时开花，开什么颜色的花？

只有极少的时候，人们才会在街树下

避雨，遮荫，靠着树身囫囵小憩

更多的时候，人们行色匆匆

东奔西跑，把自己走成一条条大街

一道道小巷，走成钟楼上报时的钟声

而街树一如继往地站着

你幸福它就树冠如伞，你悲伤

它就枝叶纠结，你痛苦它就树干扭曲

每一个人出生，都有新枝长出

每一个人死去，都有旧叶落下

……而这一切

都被忽略。像陪衬一样活着

在城市，每一棵街树

都在夜晚哭泣过，雨水一样

把灰尘淋湿，让它们暂停一下漂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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